“孤配不配当兄长,也总归成了你的兄长,如今你是孤的臣子,就更该听孤的话。”
曹子桓放下卷册,唇齿含锋:“边境战事太磨人,孤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应你,自不想你再上那战场整日搏命。你还年轻,有大把的青春,孤封你土地,给你加官进爵、赐你娇美妻妾,你何不过安适日子?何况朝中又不是没人了,孤的将士自会替你镇守边疆,你莫要再操心。”
“那你为何现在撤我的军权?这天下仍然战争不止,我军功在身,我的兵也只听从我一人的命令,无论你派谁去管率他们,军心皆不得意。”曹子文舔了舔干涩的唇,义正言辞地辩道:“我曾发过誓,此生绝不奢淫度日,只要战场上有一天硝烟,我曹子文就要冲在最前面奋勇杀敌,直到将敌人彻底消灭、天下太平为止。”
“这天下永远不会有太平的那天,敌人也势必永存,你就算把一辈子搭上去,也休想杀的完。”曹子桓微微蹙眉,抬眸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物相生相克,时代没有一刻不在变化,子文,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难道还看不清这天下的趋势么?”
曹子文嘴唇蠕动,半晌想不出辩驳的话来,只能怔在原地。
曹子桓叹息:“孤并非针对于你,孤只是按照制度,曹姓诸侯理应封王号回到自己管辖的封地。子文,你不该质问于孤,孤给你的说法不过是顺应律法的要求罢了,难道你想让孤给你开先例?”
曹子文气不忿:“那子建呢!他又何尝不是曹姓的侯?他的封地,又在哪儿呢!”
“闭嘴,”曹子桓瞳眸微闪,骤然站起身,宽大的衣袍衬得整个人气势凌然:“左一个子建又一个子建,你还有完没完了!”
周身的几位婢女吓得浑身一颤,皆跪倒在地。
曹子文的脾气也是一点就着,对方的气焰高一尺,他就非得高一丈。
他正欲对峙,就被身后一道轻柔的呼唤压了下去。
“子文哥哥!”
“……”
曹子文身着霸气的盔甲,回头看去。
区区几米之隔,我却仿佛看到了战场上凛冽的冷风和遍地的兵器与残骸,而子文就站在其中,用此时那对满含复杂情绪的神色望着我。
他的眉眼比起上次见面要更深邃许多,脸庞粗糙,轮廓也愈发的刚毅,略显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侧,有种沧桑却不失傲然的男子气质。
我奔过去,猛地抱住了他,手指掠过他身上冰冷的铁皮,掂了掂,抬头便热泪盈眶:“沉不沉?”
子文扯出久违的笑容,俯视着我道:“你三哥我连千斤重的石头都扛得起,区区一身铁盔甲,又有何沉的?”
我抹去眼泪,愤然瞪着他:“既然回来为何不去看我?”
“这不想着太晚了,明早去么?”曹子文含笑道。
“子建!”
高台上的曹子桓冷眸直直凝在我身上,低声喝道:“过来,到孤身侧来!”
“不了,”我否决,将子文的披风褪下交给一旁的随从后,便告辞:“子桓兄忙于朝政,子建便不多打扰了。”
子桓的脸色变得阴黑。
我回头,对子文欣然地道:“子文哥哥,去我那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都得把上次缺的酒给补回来!”
“好啊,今晚不醉不归!”曹子文爽快地应下,与我一同离开了金殿。
·
月色渐浓,只有我和子文的窗口是亮着灯的。
没有多么华丽的筹备,只有一张案桌、几罐上品酒酿,还有两个碗碟。
我端起碗来,半晌才问他:“子文哥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话刚说出我便后悔了。
征战沙场的喝风饮血日子,怎会舒坦?
可我心知子文的志向打小便是这般不同凡响,我的这位兄长,实乃人中龙凤。
由于酒量不行,子文还没喝几碗脸便红了,神智也愈渐飘忽。他手撑桌面,垂头喘气道:“我过得好或不好,那都是后话,百姓过得好、你和子桓还有母亲过得好,便是我最大的心愿,我就是一辈子驻守在边境也心甘情愿。”
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在眼眶直打转。我是个文人,最听不得这些感性而软耳根子的话来,忍不住想作诗一首,可满腔的热情无论如何也转化不成文字来言表,只能一个劲儿地灌酒,不一会便稀里哗啦哭诉起来:“好哥哥,我心疼你啊!”
子文吸了吸鼻子,也红了眼眶。他那似铁般沉重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拍,我顿时半个身子都瘫在桌上,但仍不妨碍我一碗一碗的灌酒。
头顶传来子文的话:“子建,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如今母亲有子桓依仗,能够安享晚年,子桓得了帝位,若能明智理国,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枕无忧了。可你呢?你可是被他给硬生生挤兑出继承权之争啊!父亲走了,你生活在他的摆布之下,惶恐度日,该有多艰难啊!”
我醉言醉语地嘟囔着:“再惶恐再艰难,也不都这么过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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