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9）

烈如歌没有听从岩枭的话，岩枭出发后一天，她便离开将军府，启程回到了烈火山庄。

烈火山庄距离南疆南夷部落很近，却一点都不受南疆气候地形的影响。

岩枭带着暗卫，比起军队速度要快得多，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快到了。

她换了一身男装，将头发高高竖起，牵了一匹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装，欲要启程。

却被管家拦住了路，“少庄主，请留步。”

“福安，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此刻我还有事。”

福安递过来一封信，“请少庄主过目。”

这是……

——烈如歌亲启。

那印章她没见过，可那“御”字让她猜到了这封信的内容。

皇帝大老远给她发这么一封信是为何？

信的内容写的十分冠冕堂皇。

想要看看少将军妻子的娘家？烈火山庄？

只是最后一句——朕想看看吾儿生活过的地方。

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身为九五之尊，也想知道自己最喜爱的孩子的过往。

她将信收起，吩咐:“准备吧，山庄之后会迎来贵客。”

信中说，皇帝微服私访，无需劳民伤财。

“福安，把玉师兄的屋子好好收拾一下。”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也顺便把小岩的屋子收拾一下吧。”

“小岩也会回来吗？”福安但是不了解如今天下大势，他记得这个名字，那时候少庄主还是大小姐时，曾带着她的小师弟在整个庄子为虎作伥，大小姐很是喜欢这个小师弟，只可惜，小师弟只待了五年，他便失踪了。

“嗯。”

福安很开心，“这么多年，小姐终于找到小岩了。”

说完，便去忙碌了。

烈如歌命人将马牵回去，她看了看山庄之外延伸的那条路，远远地衔接着那座小城。

过几天便是火神节，小城里一夜灯火通明，还会有花火大会，篝火诗唱会，她忽然很想和岩枭一起去看看那天晚上的火神节。

那年火神节，她得知遥远的西方会来一支商队，她不想放弃任何可能性，便独自一人穿梭在灯红酒绿的小城街道。

那一天晚上人声鼎沸，街上人群摩肩接踵，三三两两相伴游街，独她一人略显孤独。

她穿梭在人群之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可人海茫茫，在这一个小城里都很难找到一个人，更何况天下之大？

烈如歌有些绝望。

忽然正在缓行的人群忽然疾行，她被撞得踉跄几步，最后一下，一个壮汉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如歌被人流挤到一旁，她本能地后退远离人群，却不想后背靠上了一个人，脚下似乎踩到了对方的脚。

“抱歉，我不是故意踩……”她赶紧转头，可看到对方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对方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他双手握着她的手臂，也低头看着她，末了，轻轻地说着:“无事。”

人群渐渐少了，须臾片刻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她问:“你不去和人们一起看祝融吗？”

他摇头，似乎不感兴趣。

“看你的样子，你是外乡人吧？”烈如歌笑了笑，“那真好运，这里的火神节可是一年一度的大会，祭拜火神，可避除一年的灾厄，得到好运。”

大概是她说的太兴奋，异乡的旅人也笑了笑，“或许吧，的确是挺幸运的。”

“你有愿望吗？”

“世人都会有的吧？”

“那你实现了吗？”

他看向她，她笑的很漂亮，在街道的灯火下，宛若出尘的牡丹花。

久久未听到他的答复，她狐疑地抬起头，刚好，他也低下头，轻轻地说:“实现了。”

“歌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烈如歌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转身跑过去，不带丝毫犹豫。

即便是在这人群喧嚣的地方，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依旧遗世孤立，他一身白衣似雪，如玉般温润。

他看着她跑过来，小声的嘱咐:“小心，看路。”

“师兄？你怎么来了？”

“火神节这般热闹，本想带着你一起来看的，谁知你耐不住寂寞，自己先跑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蹲在师兄身边撒娇卖乖，末了想起方才的人，回头时，那人已经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不知怎的，烈如歌看着那街角两人战过的地方愣神了很久，她都有些分不清方才是幻觉还是真实。

那个人，透着一丝熟悉感。

若非如此，她是决计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话的。

因为那一夜的事情太过虚幻，所以她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想起来。

如今，想起时也不大记得其中的细节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那一个转身，便是错过了一生一世。

后来的她，追悔莫及。

烈火山庄迎来了最尊贵荣耀的客人。

皇帝微服出巡带的人并不多。

烈如歌让福安带着随行的人去整理行李，她带着皇帝往玉自寒的院子走去。

玉自寒的屋子还保留了他生前的样子，甚至在桌子上随手放下的那茶杯也没有移动。

这个屋子里仿佛还留着他生活过的模样痕迹。

“老爷，您就在这间屋子住下吧，若有什么需要，请及时和我说。”

皇帝却并未理会她的话，而是近乎贪婪地看着这间屋子的一寸一角，好似可以亲眼看见屋子的主人在这里生活的一举一动。

皇帝正值中年，可烈如歌却看到了他那一晃而过的脆弱，伴随着逝去的岁月和人，他静静地站在玉自寒常在的那几案前，神色黯然。

独留一人在世间，何等寂寞？

他可以因为对玉妃的宠爱而在此对玉自寒念念不忘，哀伤悲痛。

在她退出房间的那一刹那，如歌看到平日里威震八方的皇帝面露哀恸，此时的他就如寻常百姓家的父亲，为自己的孩子而悲痛。

她缓缓离去，将空间留给那位老人，不声不响。

不知为何，烈如歌想到了岩枭，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他的伤好了些没，可还会痛？

恍惚间，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玉自寒了。

她开始满脑子里想着那个如北漠苍狼般孤寂的少年。

或许……

有什么无形间发生了变化，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她走去岩枭的宅子，他失踪时还小，这宅子里有很多东西都没什么用了，她亲自将东西拿出来，装了箱，换了新的东西，说是换，也不过是将他以往的旧衣物收起来，去成衣店买了新的救急。

庭院里他亲手种植的杏树早已长成，每年杏花微雨，美得如画如诗，只可惜，他这一次回来，看不见杏花盛开的模样。

那时，小小的岩枭捧着小树苗，满眼期待地问:“师姐师姐，我可以种在我的院子里吗？长成了以后可以结杏子给师姐吃。”

她觉得很不错，于是和小师弟一起挖了个坑，将小树苗埋了进去。

那时，小岩枭总觉得小树苗长得太慢，经常守着小树苗，小孩子总是对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些异样的执着。

后来，他就失踪了。

杏花开了败，败了又开，周而复始，也记不清了。

她轻轻笑着，搬了把摇椅坐在树下，树影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投下阴影，脚尖随着摇椅晃动而轻点着，温柔恬静，岁月静好。

若是他也在，那该多好。

烈如歌心想，回头见到他时，她想对他说，小岩，咱们回烈火山庄，你宅子里的杏树快要结果了，咱们回去摘杏子吃。

他一定会说好。

是啊，他会说好。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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