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我心里一惊,被他这句话堵得一时词穷。
待我想要矢口否认,顾洺却转过头去张扬地大笑,补充道:“别痴心妄想了,张季北是有女朋友的。”
所有的话语,都被他最后一句话吸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有女朋友?
是啊,他那么优秀,有女朋友也不奇怪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我只是让他在A大等我,并不是让他等我做他的女朋友。
一条深藏在水底的游鱼,应该是及不上飞翔在高空的飞鸟的吧?
心里莫名涌现的诧异、震惊、委屈、难过、愤怒,如火山熔浆般喷溅出来,片刻又全部冷凝,归于平静,只剩下满腔漆黑的灰烬。
或许是我的反应太过平静,顾洺歪头看我:“太伤心所以说不出话来?”
“他有女朋友跟我有关系吗?”我目光里的温度消失殆尽。
“当然有关系了,南瑾同学。通过刚才来自心灵的对话,我深刻地认识到,你是喜欢张季北的。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人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我不能眼看着你一头往南墙上撞吧,所以好心提醒你别干傻事。”顾洺的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
如果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可以翻转时间于股掌之间,我一定不会上顾洺的车,来听他说这一番我从未想过的话。
可是,顾洺,多年后,当你记起别让我做傻事的事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在做一件傻事?
世界上的傻瓜何其相似,能读懂别人所有的招数,不做作、不保留,就算受伤也不投降,只是别扭地承受,别扭地疗伤,相信所有相信着的东西在后来总会变得美好。可往往苦守等候的结果,总是那么残忍,一丝一毫都不会假装。
“谢谢你的好心。”我微笑,抬头,“还有,不要妄自揣测别人的心意。我喜不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盖棺定论’这个词只适合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使用。”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倔呢?”顾洺蹙眉,不满地看着我。
看到“金苑小区”几个大字,我抬了抬眼皮,说:“我到了。”
顾洺还想说什么,我却在他停车后立马下车离开。
事实证明,张季北那条微博百分之两百属实。
当我在美术班见到他那位戴着眼镜的所谓朋友时,我再不济,也明白了七八分。
“是你?”眼镜男见到我,诧异后又恍然大悟,“原来是阿北的朋友。”
“怎么?意外?”我微笑道,盯着比我高出大半个头的他。
眼镜男抽出一把椅子示意我坐:“是挺意外的,不过没关系,能接待你这种大美女,我何乐而不为?”
我按照程序,问他:“只要报上张季北的名字学费就可以减半,对吗?”
眼镜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问我:“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扬笑回答:“好。”
他朝楼上走了几步,冲我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下周一正式上课,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你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吧?”
我理解地点点头,同样冲他摆摆手:“没关系,你去忙吧。”
杨正笑了一声,一步跨上三个台阶,往楼上的教室走去。
我随即转身,走出了这条让人心情渐好的走廊。
阿南、阿北。
我默念着,嘴角漾开一抹微笑。
南方的游鱼,始终待在沉默的深水里,仰望你洁白的羽翼掠过时光的远洋。
没有人带我走。
而北方的那只孤鸟,你是否已经找到了停靠的地方?
05
张爱玲在《流言·烬馀录》里说: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橱窗里寻找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
周三傍晚,宿舍的其他人为我人生的“苍白、渺小、恬不知耻、愚蠢和孤独”吵作一团。
事情要从上周五大清早说起。
周五话剧社和书法协会联谊,活动结束后大部分人去KTV唱歌,话剧社两三个成员自愿留下来收拾东西。
我正在扯墙壁上的彩带和气球,这时蹲在门旁的一个女生尖叫起来,扔掉手中零散的荧光棒,连连后退,满是惊慌地哇哇直叫:“有蟑螂!刚从我脚边过去了!”
“怎么了?”我连忙甩掉缠绕在手上的彩带,跑过去。
女生穿着珍珠白的短裙,棕黄的波浪卷发披在身后,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漂亮的洋娃娃般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她看向我,指着门边角落里的一只小生物:“有蟑螂……”
这个女生我不熟,她也很少来话剧社,我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刚刚联谊时她的自我介绍上——欧绮雯?还是路绮欧?
“蟑螂而已,不用大惊小怪。”我笑了,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走到门边,弯腰迅速捉住它,举到女生面前证实道,“你看它不咬人的,只是有点恶心罢了。”
负责扫地和收拾空塑料瓶的另外两位同学都震惊地看着我。
我顿时觉得她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我径直走到垃圾桶边,随手将蟑螂扔了进去:“解决了。”
“你好厉害!”女生惊讶地说道,抽出一张面巾纸,快步走过来递给正在洗手的我。
我接过面巾纸,擦干净手,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小桶子里,轻轻点头:“一般般。”
“你到底还有多少令人意外的举动?”身后有人突然问道。
“很多。”我头也不回地回答,可说完我就后悔了。
天知道我有多恼恨我那完全不经过任何思考的回答。
我搓搓手,尴尬地扭头,表情像是被冻结了。张季北靠在柱子旁似笑非笑,
我微微皱眉,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杨冉还在继续说:“路绮雯——路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和张季北的关系可不一般。小南,你怎么可能是路绮雯的对手?”
“冉冉!”李优优许是顾虑到了我的心情,示意杨冉不要再说了。
杨冉没能理解李优优的暗示,还在继续说:“但是,张季北似乎对小南也挺不一般的,让她进了话剧社,还给小南找了个美术班——哎呀,这可真是棘手啊!”
“杨冉,你够了!”李优优加重了语气。
我捂着耳朵,把一切隔绝。
“你吼我干吗啊?”杨冉见李优优声音太大,站了起来,“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呀?人家小南都没说什么。”
李优优也站了起来,为我抱不平:“你能不能别提路绮雯!小南在这里,你考虑下别人的感受行吗?”
“我怎么了?”杨冉不服地说道,“我说得有错吗?小南跟路绮雯比起来本来就很渺小。我看啊,小南,你重新找个人算了。我认识的优秀男生很多,你放弃张季北,我帮你介绍!”
“你以为小南像你一样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你能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吗?”李优优逼近了几步,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明显。
陈婷婷叹了一口气,缩回床上去了。
杨冉把声音放轻了,但明显非常生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让你别在小南面前说这些!小南喜欢张季北,你让她放弃就放弃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李优优的话跟机关枪似的。
“我是为了她好,你知不知道,白痴!”杨冉的声音拔高了,“她能和路绮雯比吗?比得过吗?我让她放弃是明智的选择。不然还要愚蠢地往身边有路绮雯的张季北身上贴,被别人骂不知羞耻吗?”
“够了!”我忍不住怒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李优优和杨冉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然后,我拿起桌上的手机,拎着包,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门。
我实在不想留在这个硝烟滚滚的战场。无论她们是出于何种所谓的帮我的心态,我都觉得那些话很刺耳,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冷静一下。
上海的街头,永远是喧闹的,我跻身在人群里,倍感孤独。
是不是漫长的岁月真的能让一个人发生变化?而且,总是变得那么令人费解和心疼。
时光啊,你可不可以慢一点走?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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