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我们是一类人

在监狱里的日子里，黎夜一直都处于恍恍惚惚的样子，案子还在调查阶段，但由于黎夜的身份，又死了一个警察，引起了整个W市市民的关注，案件已经惊动了上头，这次的案件不是那么容易只手遮天了。黎夜作为案发现场唯一的幸存者，警方将黎夜扣押在监狱的单间里，等候审查。里面的生活比他想象得要好得多，安静得很，没有纷争，没有吵闹，没有怀疑，没有争强好胜，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冰冷的板凳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在里面的日子里，是黎夜一生里最冷静，最清醒的时刻。

外面的诱惑太多，每一天眼睛一争就是要想今天自己要干什么，顾不及反省，舍不得停步，富裕的家庭，没有金钱概念的自己，让欲望吞噬，从小，他知道什么是孤独，什么是柔弱抢食，知道什么是得到，却不知道什么是失败，什么是放弃，什么叫并不属于自己，还有什么能够叫做爱。李希瑞到死，都没有教过自己这些，他眼里看到的只有人，只有躯壳，只有自己，只有成功。当他看着方惜文留着鲜血的躯壳，逐渐苍白的脸颊，却“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自己从未见到过的表情，那是她的解脱。他也终于知道，或者终于愿意承认，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天开始，方惜文就戴起了面具，如果他没有被欲望冲昏头脑，如果那些伤害她的人不复存在，如果她的右手没有被弄断，或者如果她没有见过她的父亲，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就不用她的命去结束这一切。

到最后，黎夜还是输了，他爱她，因为不懂，所以仿佛拥有的时候，那一份幻觉，让他觉得人生就这样了。

“黎先生。。。。。。”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黎夜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是这里的狱警，他走了过去，只见那人偷偷地往自己手里塞了一个信封，悄悄地说道：“这是方惜凌给您的。“

方惜凌？黎夜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里面的字迹是那么熟悉，黎夜惊讶地看着里面的字，用他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信纸，这字迹，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封信，是方惜文写给自己的。

致黎夜：

我想，如果你能够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在监狱里吧，就像是一直一直所希望的那样，黎夜，我很恨你，但我似乎又不应该只恨你一个，我恨所有在学校里欺负我的人，还有，那些看到了，却又袖手旁观的人，其实，我也挺恨顾辰的，但没办法，人生就是很可笑，我爱他，所以我似乎能够原谅他当时的选择，我会无底线给他找借口，归根结底，如果你们不是一手遮天的势力，他或许就是那个能够拉我一把的人，我也不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遇见了你，我的人生开始变得不幸，所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怪在了你身上，你总说，你爱我，这么多年，你对我说了很多的情话，很多句‘我爱你’，我从未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爱你，我恨不得想要杀了你，我总是痴痴地看着厨房里的刀，想着插进你的心脏，但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不想变得和你一样，可当我再一次见到叶子，再一次看到那些过去欺负过我的人一个又一个盛气凌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和你一样，杀人不眨眼，我们真的是同一类人，以前，我经历的所有让我崩溃，可我人生里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我害怕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所以我假装出了一个人格，来和你相处，有时候装着装着，我真就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那个朴素的自己才是一个面具。

我活得不像自己，黎夜。

我试着搜集你的犯罪证据，可李希瑞在走的时候已经全部把你以前干的事情善后了，我找不出一点破绽，这大概就是压垮我的最后一个稻草吧。我摆脱不了你，我也没办法证明你有罪，没有任何突破口，我就只能一直呆在你身边，我斗不过你，黎夜，这辈子，你赢了。

我知道，你不会待在监狱里太久，J还有你爸，会想尽办法把你捞出去，你不用接受法律的制裁，但黎夜你想过之后会怎么样嘛？你真的对你这二十几年的人生感到满意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不是我们，如果过去和现在没有这么不堪，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方惜文。

最后一句话，黎夜看了很久，思考了很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门面前，对着外面的狱警说道：“我要自首。”

“黎夜，你在想什么？我这边已经在想办法了，过不了几天，你就可以出来！“果不其然，听闻黎夜要自首的事情，J带着律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看守所，他紧紧地握着黎夜的手，李希瑞托付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事情，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住黎夜，为此，他还不得不拉下脸和李希瑞的父亲合作，虽然他一点都想看到那张脸，太过于熟悉，又太过于有挫败感。

“J，我想要自首了。“

“为什么！你还有……”

“你想说我还有大好的前途吗？她不在了，J，我要大好的前途有什么用。”黎夜笑了笑，“我欠了她一辈子，没什么能够赔给她了，我想，她最想看的就是我进监狱，在里面为我的前半生忏悔吧。“

“黎夜——“

“别说了，J，这是我的选择。”

对着警察，黎夜阐述了自己所有的罪行，那一条条人名，是他干的，还是方惜文干的，他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死者已逝，他只想她作为一个插画师高贵地离开这个世界，不想她背负着什么骂名，宣判的那一天，是黎夜生命里最安宁，最平静的一天，他看着J不舍和悲伤的样子走进了前往监狱的囚车里，他没见到自己的父亲，自己，不过是生意、政治里一枚棋子，不争气的棋子，只能被销毁作废罢了，黎夜看透了，似乎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太过于留恋。

“方——”黎夜突然瞪大着眼睛看着刚刚走进车里的人，刺眼的阳光从车窗外照了进来，有些刺眼，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张脸上，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笑了笑，根据狱警的指示做到了黎夜位子的另一边。

“方惜文。”黎夜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

那人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对着黎夜笑了笑，轻声说道：“黎夜，我说了，我们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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