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5）决裂

火麟飞静静地站着，感受到蛇尾碰触到自己脸侧，细长灵活的尾巴尖掠过他发端，却连揪一下都不忍，只是轻微地在发尾绕了一圈，便缓缓地收了回去。

“长得真像。”

恍惚之间，奎巳低声说道，神情竟有那么一瞬变得柔和了许多，无意拖长的话尾隐隐带着些许感叹。

看着这双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绿色眼眸，明明是与其他兽类一样象征着冷血嗜杀的尖锐竖瞳，此刻却深如幽谷，仿佛透过斑驳的漫长岁月，掩盖着许多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

火麟飞心底微微一动，忍不住想询问，然而在他再度向上看时，奎巳却已经挪开了目光。

“这寒潭疗效极快，等你伤好了，我会送你出去。”奎巳也不知怎么了，刚刚还柔和的语气又变回了原样，虽不至冰冷，但多少多了几分漠然。它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脑袋，复而退回水潭边，闭上了那双碧色眼眸。

可火麟飞却不明白它话里的意思。

“送我出去？”

奎巳连眼睛都没睁开：“嗯。”

“只有我一个人？”火麟飞再度问道，奎巳却沉默不发。

火麟飞越看奎巳那幅一言不发的样子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道：“奎巳，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我的同伴……”

“他们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奎巳直接打断了火麟飞的话，缓缓睁眼，但肉眼可见地心情不佳。

“为什么？”

“这不重要。总之，我会送你出去。”奎巳没有正面回答，低沉的声音也隐约透露出它并不愿意接着讨论这个话题。

“我不能走。”

火麟飞拒绝得果断，尽管看到奎巳有些不高兴，他却更加认真地看向它，语气坚定：“我的朋友还在那只狮鹫手里。”

奎巳听言，沉默了片刻，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明白，你就算去了，也无法把你的朋友救出来。”它眼眸低垂，语气平静地说道，但却直直地看向火麟飞，眼眸中隐隐有些无奈和为难，似乎打算努力劝服他。

“……？”火麟飞皱眉，几欲开口仔细问问，却见奎巳突然抬头，原本放松的眼眸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老四，你怎么在这里？”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奎巳背后传来。

这声音不像奎巳那般过于低沉嘶哑，极为宏伟浑厚，压迫感比起奎巳竟还要强上几分。

火麟飞顿时察觉不对，奎巳转身的瞬间，还不等蛇尾将他掩下，他就机敏地藏在了奎巳蛇身之后。

“三哥。”奎巳不紧不慢的抬眼，语气平淡。

听到这称呼，火麟飞不由得怔了怔，紧张之际，还谨慎地将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而此时挡在他身前的奎巳却比他从容很多，甚至还往前了两步，看向眼前与自己身形大小并无二致的巨兽。

火麟飞静静地躲在奎巳身后，奎巳盘起来的蛇身足够将他的身体挡住，此时寒潭清澈的湖面倒映出来者的身形，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虎。

它毛发尾端略微反青，附以黑色条纹，粗壮有力的四肢着地，一双橙金色眼眸投射出骇人光芒，然而却始终不及它前额的第三只眼睛，竟有七彩光芒，绚丽夺目，只瞥一眼便觉摄人心魄，激得火麟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白虎沉默了片刻，却无声地向前行了两步，脚掌踩在草地上却没有丝毫声响，但前爪抽动的肌肉却足以展示其强大的力量。

“怎么不见老五？”白虎威慑的视线在四周扫了扫，语气低沉，“让你们抓的人呢？”

听到这里，火麟飞心头一颤。

“老五速度快，已经把人带回去了。”奎巳不声不响地跟着白虎的方向缓慢移动，却在无形之中将火麟飞的身体始终隐匿在白虎视线之外。

然而那白虎见奎巳跟着自己，神情略显不自然，于是微微侧了侧头，视线一直往奎巳身后看，凌厉得如同一道利刃。

“别动。”

白虎低声警告了奎巳一声，奎巳便没再跟着它移动，而白虎却慢慢掠过奎巳朝他侧方走去。

而它行进的方向正是火麟飞所在的位置，只要它再多走两步，就能立刻发现火麟飞。

而火麟飞注意到白虎试探的动作，完全不敢探出头，甚至又往远离潭边的位置挪了一步，生怕那白虎也通过倒影发现自己。

紧张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甚至已经能想象那白虎发现他之后的举措。像奎巳这样愿意亲近人类的应该是极少数，且还是有旧情之故，当初涂兀对于人类的态度便是极为厌恶，恐怕这所谓的“三哥”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他的手忍不住握紧，眼睛死死盯着潭面上白虎的身影，心跳声砰砰得响个不停。

就在那白虎马上要走过奎巳蛇身之时，火麟飞只觉得心脏都差点要跳出来了，那白虎却突然止住了步伐。

只见它瞥了一眼寒潭上漂得零零散散的丹心果，神色一沉。

“这么多丹心果？你摘的？”白虎的语气中隐隐有些责备的意思，它只瞪了一眼奎巳，随后便微微后撤退了回去。

见到白虎的身影远离寒潭，火麟飞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无声地长吁了一口气。

“老四，你应该清楚。”

它退回到先前的位置，却依旧紧盯着奎巳，面容虽十分平静，亦无半分怒意，但恐怖身躯及强烈气势加持下，不怒自威。

“极渊的资源已经很有限了。”

“虽说丹心果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像这样一吃就成百上千，是不是太过浪费了？”

“……”奎巳不语，白虎却接着道。

“近年来神树的力量正在衰竭，外围那些家伙就是前车之鉴，竟失控跑去掠夺人类的村庄，实在没出息。”

“我们极渊五煞虽不像它们那般无能，但若是神树力量枯竭，实力再强的超兽也难逃一死。”

火麟飞听到“衰竭”二字时便忍不住皱眉，他记得元朗之前曾说神树力量极为强大，又怎么会衰竭？

白虎见奎巳一直保持沉默，只盯着它看了几秒，看奎巳面无表情，只忍不住呲了呲牙，随即又道。

“你也惯会偷懒，使唤老五带着人回去，你倒好，躲在这里吃丹心果。”

“……”奎巳无言以对，视线飘忽，而它背后的火麟飞突然也有些无地自容。

毕竟丹心果都是被他吃了。

“算了，知道你爱吃甜的，这次的事我就不跟大姐说了。”白虎瞪着奎巳又看了好一会，见它还是油盐不进，不快地甩了一下尾巴。

“不告诉我什么？”正当火麟飞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又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一个淡漠的女声，而且这女声直接传音入耳，比起刚刚白虎威严的声压竟更为恐怖。

还未等火麟飞反应过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轰鸣，寒潭竟直接被炸开，激起的冷冽潭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而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脖颈处突然有一阵极为灼热的痛处，待他再度睁眼，眼前奎巳的身影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身金白色长裙的女人，一头金色长发如瀑，隐隐地闪烁着神圣的光芒，手腕处有一只白色的狐尾茸毛圈，胸前一枚金红色的莲花印记圣洁而肃穆，却不及她一双灰白色双眸，似乎掩盖了一切世俗的情绪，唯独剩下冷漠与庄严。

此时她身前正悬空着一把火刃，女人手指一抬，那火刃便直逼着火麟飞的喉咙，火刃并未碰到火麟飞，他的皮肤上便已渐显烧灼的红痕。

“人类孩童？”不远处的白虎见到火麟飞惊道，随后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看向一旁的奎巳，“老四，你刚刚……”

“大姐，这个孩子……”奎巳立刻上前，正想说什么，却被女人抬手止住。

“焱族人，”金发女人只低眸看向火麟飞，声音很平静，但火刃却从未从火麟飞脖子上移开，“无用。”

说罢，火麟飞便觉身前的火刃突然迅速逼近。

那女人竟打算直接杀了自己！

任凭脑海中警铃狂响，火麟飞却完全无力阻挡，他的身体早在女人接近的那一瞬间便无法动弹，她所爆发出的威压要比当初涂兀释放出的要强大得多，以至于他竟连反应时间都没有便直接被定身。

眼看着火刃即将割破自己的喉咙，突然一道黑影闪过，那火刃竟硬生生在他脖颈前几毫米的位置处停下了，但烧灼感却依旧恐怖，然而火麟飞此刻却无暇顾及，只见奎巳竟用自己的蛇尾硬生生挡住了火刃，它原本灵活靓丽的鳞片在接触火刃后即刻变得黯淡无光，还逐渐变得焦黑。

“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别杀他。”奎巳的蛇尾颤抖着接着火刃，因巨大的疼痛所致，声音有些隐忍，却依旧坚定。

金发女子沉默了片刻，随即视线便从火麟飞移到了奎巳身上。

“四弟，你欠的情，与我无关。”女人冷冷地道，“你若早点带他离去，或许我不会追究。”

“但他已经知道神树枯竭的事，我不能留下祸患。”说罢，女人便抬手，只见火刃迅速转了一圈绕过奎巳，直接冲向火麟飞。

“不！”奎巳一惊，情急之下便将火麟飞整个人卷了起来掩到自己身下，然而后背却被火刃重重刺了一刀，金红色的异能量随即消散，奎巳的神色却极为难看。

金发女子见状，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微沉，虽然眸子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但从她微微下沉的嘴角可以看出她此刻心情极度不佳。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奎巳的蛇身因遭受重创而微微颤了颤，却依旧选择背转过身，将火麟飞护在身后。

“大姐，他并不知道全貌，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请饶他一命。”

“你知道我不是没有办法，但我并不想对你用。”金发女子那双灰白色眸子中头一次有了不同于往常的情绪，皱眉望向奎巳，“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奎巳直直地看了看她，却并没有退下的意思，只无声地垂眸，回头对着火麟飞说道：“孩子，一会我会释放出毒雾，就算是大姐和三哥也不会那么快恢复，你刚刚吃过丹心果也泡过寒潭，不会受到影响，在我放出毒雾的瞬间你立刻就跑。”

它这话根本没有避开金发女子和白虎，更像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却让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要对我们用毒？”

“如果大姐愿意放过他，我也并不想这么做。”奎巳静静地答道，语气竟还有些无奈。

“……”金发女子沉默片刻，随即抬手便顿生十根火刃，“四弟，平常我们几个打闹，我从未动过真格。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你的毒雾对我没用。”

“是，但我也知道，大姐一直想要我的冥水毒。”奎巳刚说完，便见那女人面容一怔。

“我用一整枚莲心都换不到的东西，你竟愿为了这个孩子与我交换？”金发女子眉头微挑，尽管语气变得平缓，但掌心的十根火刃却并未逐渐消散。

奎巳不语，见女子的动作未改，一直忍着伤微微颤抖的身体也略微正了正。

“如果是往常，我的确很愿意和你交换。”金发女子话锋又一转，“但今天，事关神树，就算炼不成焚寂帝炎，我也认了。”

话音刚落，她手一握，十根火刃瞬间化为数百道尖锐的火焰锐箭，全部瞄准一个方向往火麟飞刺去。

在须臾之间，火麟飞只听见了奎巳的一声轻叹，随后便感到腰间突然被猛地一推，整个人便被甩了出去。

景象一番轮转，火麟飞便落到了奎巳头上，只见奎巳一个摆尾便扬起一阵尘土，同时吐出一大片灰紫色的毒雾，再度甩尾之时，毒雾已经迅速蔓延至整片区域。

“老四你居然还来真的？！”是白虎气急败坏的声音，然而奎巳却已经全速冲了出去，留下一人一兽困在那一大片毒雾之中。

极速穿梭于森林之中，奎巳的速度快得惊人，火麟飞甚至看不清沿路的树木，只感觉到风吹在脸上呼呼作响。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火麟飞低头看见奎巳蛇身上被火刃击中留下的伤痕，只觉得愧疚万分，然而奎巳却只摇了摇头。

“怪我，三哥倒还好，没想到大姐竟然也来了寒潭，我应该即刻将你送出去的。”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好强……”火麟飞由衷地对那金发女子感到敬畏，但方才见那女人二话不说就要杀掉自己的架势，再度回想仍感到有些心悸。

“还记得三哥说的极渊五煞吗？”奎巳说道，“我和涂兀分别排名第四和第五，刚刚你见到的那只啸天玄虎排行第三。”

“三哥之上……还有两个席位，那就是琉璃双生莲中的红莲和青莲。”

“与我们这些后天修炼的超兽不同，她们自上古时期就一直与神树共生，天生具有神识并化为人形，两朵莲台均孕育着一枚神火种子，各执生死，是和神树同样尊贵的存在。”

“神火？”火麟飞惊愕道，一脸不可置信。

“大姐红莲掌焚寂帝炎，主杀灭，二姐青莲掌青阳真火，主生魂。”奎巳缓缓说道，眼神却不自觉变得肃穆了起来。

“只是由于大姐莲台有损，久久不能炼化出焚寂帝炎，今日我们才能勉强脱身。”

“那青莲呢？”

“二姐因神树衰竭的缘故将青阳火种放置在神树髓干中进行滋养，但失去了神火种子，二姐便陷入了沉睡。”

“所以我们才会把那个女孩带回来。”奎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她是纯焱灵体，体内的火元素异常充盈，可以勉强替代青阳火种。”

“至于那个男孩，只能说是因为他体内与神树之间有一种特殊联系，我们最开始就是奔着他来的，只是那个女孩的血液的气味加快了我们找到你们的速度，但没想到，她竟还有如此特殊的血脉，于是便一并带了回来。”

“你告诉我这些真的没关系吗……”火麟飞忍不住问道，虽然是他先发问的，但却没想到奎巳竟直接毫无保留地尽数告知。

“无所谓了。”奎巳笑道，“反正大姐无论如何也要杀你，那还不如把事情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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