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腻歪

次日清晨，不知是谁房里的八哥开始“衰嚎”

“将军！起床！起床！”

锦岚穿戴完好之后出了房门，他在庭下活动了下筋骨，谁知一侧头便看见一身“煞气”的顾常逸。

锦岚上前几步“凌兄，早啊。”

顾常逸没回话，只是侧了脸去看他。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锦岚只觉他的目光不似从前，厌烦的感觉扑面而来。

锦岚被这目光盯的死死的，一时没回过神，心道“果然，不论是谁上早朝都一样心烦啊，叫人起的这般早，还好皇上一般多睡半个时辰，不然日久天长的，我也该疯了。”

后面一个小待从向他们走来，一直到三步之外就停下，战战兢兢道“少爷……二…二公子他还没起……小的不敢去叫，还请少爷叫二公子起床吧……”

那待从说话停停顿顿，好像每一句话都在反复斟酌，仔细一看身子都在抖。

锦岚微微皱眉，他看着顾常逸不像脾气暴躁之人，反而异常温和。这待从何必怕成

这个样子。

顾常逸本来背对那他们俩，听这话转过去，脸上的阴郁之色和紧皱的眉头一览无余，他颇有点不耐烦的说“我知道了。”说罢抬脚走了过去。在走过那人身边时，小待从肉眼可见的抖的更厉害了。

锦岚跟了上去。

长廊的尽头连着拱门，里边是个大院子。

一进门就是扑面的花香，大的花束种在墙角，房门前种了一树梅花，开的正盛。

顾常逸拔开门口挡路的竹枝，径直走了进去。

这院子幽静，偶尔有微风吹动廊下的竹铃，叮叮当当的甚是好听。院子大，除了花便只有一条青石小路。

锦岚还在思索要不要进去，顾常逸已经到了门口。

“以他的性子，怕是磨也把顾常安磨起来……”锦岚心道。

可能是太过烦躁，顾常逸竟一脚把门踹开，走到屋里大喝一声“这个时辰了还不起，非得我给你撵起来是吧？！滚出来用早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似乎是颇有经验。

还没等他转身出门，里头顾常安就连滚带爬出了门，一边跑着一边搂着腰间的白玉带。

竟是衣服都没穿齐，这个床起的委实是很迅速了……

顾常安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出了院子，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锦岚刚想开口问好就被他一把拉住，顾常安死死攥着他的袖口，脚下发力，带着他一起跑。

锦岚满脸疑惑，不解道“我们俩为什么要跑？”

顾常安又绕过几扇门，头也不回“我哥早上脾气暴的很，我若不带你走，只怕要央及无辜。”

锦岚顿时明了，顾常逸这是有起床气。

两个人到了前院，侍从还在传菜。年长的人坐在主位上，看样子已经到了很久。

两人跑了一路，当真是惊险刺激，此刻都在微微喘|气。

锦岚落了座，顾常安却进了偏房，再出来已是容光焕发，朝服被理的平整顺滑，乌黑长发也高高束起，真真是少年意气。

菜上齐了，顾常逸也到了，一扫之前的“戾气”，此刻又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他坐在顾常安对面，喝了几口汤，又抬头道“我晨时脾气不好，常安下次起早点，莫要我再发脾气了。”

这边顾常安咽下一口包子“我这几年守边关每天都提防着突袭，忧心忡忡根本没睡过几天好觉，京都太平，睡得也安稳些。”

顾常逸没理他。

用完早膳，要上朝的便出了门。锦岚和顾世清一起，其余人则进了皇宫。

殿前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傅相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男人，看样子应该和顾常安他们一般大。

顾家四个刚到，傅相他们就凑了过来。

稍微高一点的男人走近一步“凌霜，好久没见了。”他拍拍顾常逸的肩“下朝之后来府上坐坐？”

顾常逸笑道:“是好久没见了，不如去你丞相府上小叙。”

顾常安没正眼瞧他，心道“切。谁跟你傅涧好久不见啊”

傅涧又偏头看向他“常安也是多年未见啊。”

这位就是傅氏嫡长子——傅涧，表字时予。乃当朝从一品上述院正吏。

顾常安被点到，眉头抽了抽。他万分忍耐，压住自己想动手的念头，沉声道:“是……”他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气氛略显焦灼……

旁边那个身量稍小的站了出来，大喝道“常安你回来了！”不怎么富有感情，倒是稍有夸张，惹的另一边的人频频向他们投去目光。

顾常安的怒气从嗓子眼消了下去，眉眼稍稍舒展，看见对面的人那东张西望的样子，尴尬道“小容啊……我迟早要归京的，别这么惊讶。”

傅容在外看来气度不凡，却是妾氏之子，与顾常安同岁。

按理说庶出之子一般不受宠，而面前这个傅容却奇了，起初在朝中摸爬滚打，非但没出丑，还一路干到了四品。在家中颇受宠爱。

傅相在他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下“殿前喧哗，触怒龙颜乃是大忌，常安早回了，你不知道罢了。”

顾常安与他聊的来，当即楼住他的肩，问道“你取字了没？小容小容的叫不好。”

傅容道“我及冠礼上取了字，叫采严。严寒的严。”他转过头去，意味深长道“是时予爱之，颜采莫得望。好听吧？！和我哥同一条呢！”

顾常安不解，庶出之子，如何能和嫡子共用字讳？看来这傅容之母也是个不简单的。

时辰已至，开朝了。

待人站齐，主座上宣齐锐沉闷的声音传开“诸爱卿可有要事奏来？”

顾常逸出列，道“皇上，今以六月中旬，西南军世府按例当与两大防城换兵，近年两城人口加增，年贡也多了，两地离得远，走两次也麻烦。臣请旨，亲至两防，也方便换兵。”

话音刚落，宣齐锐沉闷的声音落下“不可。”他手指轻叩几下“其一，还有三日，各地就有新兵入军世府，乃是我大齐兵防换血之时，这一去少说一月，届时东北军世府将人满为患，恐出乱子。其二，东北军世府现下大半是从西南分出去的，如今换了主子，怕是耐不住，钧凛一个人怕是吃力，得兄长助之，方为上策。”

顾常逸思索半晌，道:“臣谨遵圣旨，既然如此，不若派一支斥候护送，皇上以为如何？”

宣齐锐:“准了。”

队列中走出一个男子，身量中规中矩，样貌不尽清秀，只有肃杀之气。

“皇上，三月之后的新兵入选迫在眉睫，今日皇城外就聚集了上千人。军世府每年只选两万七千余人，这余下的，怕是要谴回去……”‘

顾常逸早就退了回去，这会正回头看对面的傅涧，一不小心就和那人对上了视线。

“原来是祁玉泽那，看样子也是才回来的”他心道。

龙椅上宣齐锐先是皱了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又不着痕迹的捏了捏眉心，接着略微疲倦的声音响起“琛玉也是才回，放心，余下的人会筛进皇城军，琛玉啊，塞外风波未定，今年就留在皇都吧。你官至三品，是去军世府还是来皇城军你自可定夺。”

祁玉泽单膝跪下，做出了抉择“臣愿入皇城军，今后任刀山火海，君令下，臣在所不辞！”

有几个老臣出来商定大理寺少卿新员如何如何，上述院和议事阁吵的不可开交，至于他二叔舌战群儒之事，顾常安没听。

他心思全在南防两郡上，这件事关乎他兄长的性命与前程，倘若天竺内乱出兵，顾常逸就要南下。沙场刀剑无眼，江南不该血流成河。

一直到顾常逸从后殿出来，他还站在原地。看见自家弟弟这副傻样，顾常逸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他掌“不是要跟皇上说事儿吗？还站在这干嘛，再不去皇上都回寝宫了。”

顾常安回神，便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笑道“哥你放心，皇宫的布局我清楚，就算皇上去西城阁我都能摸到。”见顾常逸那半信不信的神情，他心道“别说皇宫，就这当今圣上的里里外外，我都吃干抹净了……”

顾常安拍拍他的肩，从侧门绕了出去。

他抬脚就要去御书房，但想到那个别致的院子，摇着头改了道。

顾常安可谓也是从小在皇宫长大，那些偷鸡摸狗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皇宫里的每一砖一瓦都倒映出两个少年的身影，他们走过不知名的青石小路，也上过巍峨百米的高楼。

有些东西看似牢不可破，但转眼间就灰飞烟灭，可有些事物看似随风飘荡，实则亘古不变……

他们曾经在青石瓦上留念想，埋在不知道哪一棵树下，相约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再发掘。

想着想着，他又到了前几日那个小院，院外站了一队人，颇有点重兵把守的意味。

顾常安微微一笑，改变了主意，从后院翻了进去。

他这几年在北边学了些江湖术法，这几步落的无声无息，翻了两扇窗进到了屋里。

宣齐锐繁重的龙袍脱了一半，只留了一件藏青银丝中衣，盘起来的头发也被释放，如瀑布一般撒在他背上。

那人正坐在檀木椅上，聚精会神的看折子。

顾常安行动无声，一会儿便摸到他背后，而宣齐锐怕是看得忘了神，竟是一点没察觉。

顾常安一丝“邪意”涌上心头，他慢慢伸出双手，一把捂住了宣齐锐的双眼。

宣齐锐眼前一黑，反射性的去捉那只手。慌乱的手在空中挥舞，反被扣住。他眼前闪过一丝光明，又在转瞬之间沦为黑暗，双眼被一只大手蒙住，一只手被锁在背后。

左手死死挣扎却无济于事，那人的手好比一把铜锁，死死攥着，他用尽力气想抽身，奈何右手受力卡在案上，动弹不得。那个人力度掌控的可怕，不动还好，但他稍稍活动一下，双臂就酸痛不已。

宣齐锐脑子都要急冒烟了，刚要喊人，就觉得那人压了下来，温热的吐息打在他耳边“猜猜是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右手忽地一抽，笔砚被尽数扫落。

门外的守卫听到这动静马上喊了一句“皇上，您怎的了？”

见人没有回答，他又来一句“皇上？您没出什么事吧？！”

耳边又传来阵阵吐息“让他走……”

宣齐锐感觉擒住他的手松了些，两人离得太近了，背后紧实的胸膛紧贴着，惹得他脸颊微红。

“无妨，东西掉了，你们撤了吧，院外的留下。”宣齐锐扯着嗓子喊。

待人都走了，宣齐锐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他一回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目光下移，又看见一张含笑的脸。

宣齐锐气不过，绕出檀木椅，两人之间再没隔阂。

顾常安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宣齐锐逼得坐到了玉榻上，接着被一双手牢牢圈住。

宣齐锐与他对视，顾常安也没败下阵来，直勾勾的看着他。

终究还是宣齐锐害臊了，他撇开脸，嘟囔道“你怎么来了……”脸上还带着刚才激起的潮‖红，竟然有点撒娇的意味。

顾常安看他这幅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手搂‖过宣齐锐的腰，被这么一拉，宣齐锐一条腿跪在顾常安双腿Ⅱ间，顾常安坐在榻上，他不得不俯下身去听他说话，两人距离更近一步，几乎脸贴脸。气氛陡然变得旖‖旎。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阿锐，我想你……”他盯着宣齐锐的双眼，认真的说道。

宣齐锐彻底败下阵来，索性揽着他的脖颈，趴在他身上道“我也想你。”

顾常安搂‖着他的腰，又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顶，凑近他耳边一字一句说道。

“阿锐，我们是在偷‖/情吗？”

宣齐锐羞的脸都红了，又退了下去。

“常安，你就是来打我趣的吗？”宣齐锐理了理皱起的袍子。

顾常安无奈摇头“阿锐，我有要事说与你听。”

又一盒檀香烧尽，香灰积在匣子里。

宣齐锐面色凝重，窗外天空漆黑一片，顾常安叹道“怕是要变天了啊……”

宣齐锐略扫几眼，又笑了

“我便是大周的天，何人能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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