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三人

连心进了寝殿，一眼就看见了埋在锦绣堆里头呼呼大睡的女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醒醒啊，夫人！你怎么还搁这赖床啊！”

“干嘛啊？大清早的，让我再睡会儿。”徐令宜从被窝里被人给拖了出来，迷迷糊糊的抱怨道。

“今天君上要去猎宫行猎。按规矩，您应该去送行的。”连心恨铁不成钢道：“去什么去呀。天天晚上都折腾我，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话音未落，便又倒在床上不动弹了。

饶是连心久经风雨，现在也只觉得是天旋地转，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对，你徐令宜现在是后宫第一人，恩宠加身无人能及。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的道理难道你不知道吗？现在的你是风光无限没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万一哪天墙倒众人推，这些可都是要你命还不见血的刀子呀！退一万步讲，你玩够了一走了之，也总得问问我想不想陪着一块完蛋吧。

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把人从安乐窝里给弄出来：“启禀夫人，有客到。”

“夫人身子不适，不见。”连心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

外面的小寺人为难道：“姑娘，这话小的可不敢去回啊！要不您辛苦一下？”

徐令宜牢骚满腹又疲惫不堪的出来迎客，心里头暗自抱怨：这个连心，不就是两个女人嘛。至于脚底抹油吗？又不是会吃人的妖魔鬼怪，回头扣光你的零嘴。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说道：“公主殿下，梅小姐大驾光临，令宜有失远迎，二位莫怪。”

自打入了宫，来她这打着拜见名义的人就没断过。每天都要应付她们，一开始倒没觉得不妥，时间长了次数多了纵使迟钝如徐令宜也瞧出来不对了。连心似是从高门大院里出来了，对那些人的种种举动只给了一句评价：“口不对心，木秀于林。”

那时候还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没多久宫里头就接二连三的出了很多事，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君上却很紧张。转头就是一道谕旨下来，严禁任何人无故进佳和夫人的寝宫，也不让她出去。这一下顿时觉得自己不是来享福的，根本就是来坐牢的吗。

憋了几天，实在是受不了了。好容易才把那人给盼走了，正盘算着上哪去找些乐子，便又有不速之客上门来了。徐令宜气恼之余，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胆大包天，连君上的谕旨都不放在眼里。只能强自按捺住玩心，叫人请客人进来。

她天真的以为凭一番敷衍慢待就可以像以前那样让来客知难而退，却未料想对方是个厚脸皮加犟脾气，居然直接就硬闯进来。徐令宜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居然有人敢来我的地盘上撒野，真当本宫是泥像木俑石雕不成：“开门迎客！”饱含怒气的一句叫喊倒是颇有些气势。

可一对上线瞬间就怂了。畏畏缩缩的瞅瞅那人，原来她就是那个从西边来的公主。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可眼睛里却带着洞悉世间一切的冷淡，这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种眼神：“听夫人口音，似与小女子的老家青川城离得不远。冒昧问一句，夫人故居何方？”

“河曲郡废邑。”“哟，那离得不远啊。那咱们还算是半个老乡呀。”青川和废邑虽然是分属两国，实际上就隔着一条大河，也不过几十里的脚程。是以两地的口音风俗相近，兼又都是处于水陆要冲，所以时常会有来往。若在他乡异地碰上了，彼此之间就经常以“半个老乡”来相互称呼。

徐令宜心里一松：“是啊，小时候经常同父亲去青川的亲朋家里玩，。那里有一家做松子糖的小店，做糖的是个胡子极长的秃头老爷爷。我这一进宫，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吃到那松子糖了。不知道老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她有些黯然神伤道。

慕妃雪轻轻一笑：“原来是同道中人啊！”她从随身小包里头拿出来了一只柏木小盒子递过去：“瞧瞧，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

“哇，你从哪里弄的！”盒子初一打开，一股清香弥散开来。徐令宜迫不及待的拈出来一片薄如蝉翼的松子糖，一粒粒晶莹饱满的松子包裹在半透明的糖浆里散发着诱惑：“那位马爷爷因为年纪大了，早就不做了。是我家夫君花了不少工夫才求得他老人家，专门给我做了一炉。快尝一下，过会儿变色就不好吃了。”

徐令宜身为资深吃货，知道这松子糖现做现卖现吃方才为最佳。可能吃到梦寐以求的美味，哪里还有心思挑剔。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就把一片松子糖放进口中细细品味：“果然还是那个味道。唉，您夫君待您可真好呀！毕竟肯用心在这等小事上的人，必定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大丈夫。”她轻叹道。

慕妃雪听出了徐令宜话里都是酸味：“夫人您也不错啊。能嫁给一国之君，又是后宫中独一份的恩宠。多少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东西，您轻轻松松便拿到了手中。人人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您这纯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心道那是你没有碰上赵政那个不近女色的家伙，十天半个月都不进后宫一回，徒然让一群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守活寡。

“公主，真别扭。我瞧你同我年纪差不多，咱俩就别客套啦，彼此间直接叫名字就成了。我叫徐令宜，你呢？”“我姓慕，慕妃雪。”一句话拉进了二人间的距离，这是个好兆头：“令宜，我来的时候看见从王宫里出来了不少人马，他们干什么去了。”

徐令宜不假思索道：“听老嬷嬷讲，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大游猎。君上和宗室大臣们都要去西郊猎宫围猎，得好几天才能回来。本来我也想去，可君上讲游猎只有男子可以参与，说这是祖制。妃雪你说不就是骑马打猎吗？多我一个不多，为什么不能去呀？”

慕妃雪斟酌道：“没法子，男主外女主内，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那些臭男人眼里头，咱们女人就是给他们洗衣做饭生孩子用的。他们还用什么三从四德女则女戒来拘着女人，自己却可以纵横捭阖为所欲为。不就是因为女人的拳头没男人的硬，就得生生世世的被欺负。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可是你……”徐令宜大惑不解。

“在我那边，我是个名声很不好的女人。”慕妃雪很直白，然后简单讲了自己的经历：“就因为这些事，还差一点就被夫家给休了。不过这种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等孩子生下来，我也就该回去围着锅台炕头孩子转啦。”

徐令宜羡慕的盯着慕妃雪的小肚子看了好久：“真好。唉，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话让慕妃雪一怔。自古女人都是母以子贵，这点在深宅大院里尤其重要。要不然那些围着有钱有势的男人转的女人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能安享荣华富贵的后半生吗。你徐令宜独占恩宠，能让阳泉君那个色中饿鬼视万千红颜如无物，想要个孩子不还是易如反掌嘛。除非是你自己或你的男人中的一个有问题。

正胡思乱想，忽闻一个尖利的声音：“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徐令宜端坐在正中间的尊位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人。如果里头能喷射出箭雨烈焰的话，那对面的人已经是万箭穿心灰飞烟灭了：“你们好大的胆子呀！在本宫门前撒野吵闹，还敢动本宫的人！今天我非得好好的修理修理你们不可。”

坐在一旁的慕妃雪本想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话没出口便让人抢了先：“本宫，你也好意思说这个词。不就是个乡野匹夫家的下贱胚子吗，一朝沐猴而冠真就把自己当人了啊。行啊，你来打我呀，打我呀。就怕你没这个胆儿。”

饶是徐令宜脾气再好，也是决计忍不了被人给欺负到家的：“好，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未落，拍手便是“叭”的一声大响，粉嫩雪白的脸颊上一道鲜红的掌印。徐令宜可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娇小姐，她自幼身板壮实能吃能睡，一巴掌呼过去带着风声直接就把对方给打翻在地上。犹觉得不解气，抬脚又是一顿狠踹。踢的地上那人大呼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哎呦……姐，救我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直到一声哀嚎穿耳突入才唤回了众人的魂魄。大殿里乱成了一锅粥，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们二人给拉开。又是一番混乱，好容易才安生下来。

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跟街头泼妇般当众撕打，若不是亲眼看见打死也不会有人信。慕妃雪同黄卿何都是一般的目瞪口呆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见徐令宜挣脱了拦阻她的宫女寺人，又要冲上去打人，方才齐齐喊道：“住手！”

半躺在地上的黄卿佳见那凶神恶煞的女人又冲了过来，大叫一声起身就跑。可她养尊处优惯了，又兼身矮腿短跑不过相对强壮的徐令宜，慌不择路的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听见一阵尖叫声中间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咆哮道：“你们在干什么！来人，宣太医！”

云太后铁青着脸端坐于上位，梅华阳侍立在侧，徐令宜与黄氏姐妹在下头跪成一排：“成何体统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有身份的尊贵之人，居然大白天的在宫里头斗殴，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不自重也就罢了，竟还当着外邦贵宾的面撒泼打滚，还冲撞了人家。你们可知已经闯下大祸了！”她把椅子扶手拍的“叭叭”作响，可见已是肝火大动。

目光从她们三人脸上缓缓掠过，停留在右边那个的脸上：“黄三小姐，你可知所犯何错吗？”

黄卿佳本能的一哆嗦，哪里敢抬头去迎那如刀似箭的眼睛，声若蚊鸣道：“臣女不知。”

“不知？”云太后柳眉倒竖：“事到如今你还大言不惭，在哀家面前嘴硬。莫要以为你父兄是为哀家办事的，哀家就不敢处置你。今日之事必得有一个说法。华阳，你说，该如何处理？”

一听这话，黄氏姐妹脸色大变。黄家同梅氏失和已久，积怨颇深。太后向梅华阳发问，她若来个借刀杀人的话，自己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回太后的话，黄三小姐年轻气盛，一时没忍住而已。华阳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放她一回可好？”

“你就是心软了些，”云太后训斥道：“上位者不可过于心慈手软，那便是在害人害己。算了，今日你所犯之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左右，拖下去，杖责三十，即刻行刑。”

姐妹俩大惊失色，一句求饶的话还未来得及蹦出来一个字，黄卿佳便被人堵住嘴硬拖了出去。片刻后一阵阵低低的闷哼与噼啪声传来，一人低头道：“回太后，三十板已打完，三小姐昏死过去了。如何处置，请太后示下。”

“叫个太医去瞧瞧，别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赖上哀家。你，赶紧给我消失。”黄卿何闻言如获大赦，行了个礼赶紧溜了，生怕太后反悔再如法炮制一番。

“至于你，”云太后转向徐令宜：“哎，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算了，谁叫君上他喜欢你呢。这么多年了，哀家也极少能见到他笑，也只有在你面前能放开了做回自己。若是只做个宠妃倒也不难，可若要将你正位中宫母仪天下是万万不适合的。今日的事任何人都莫要再提了。回头我会为君上择选一个品行家世皆优的女子为国后。至于你，待新后进宫后，我会做主赐你妃位让你永享尊荣富贵。”

徐令宜与梅华阳都懵了。宫中殴斗还连累了西昭的公主，连句重话都没有，将来还会晋升妃位。不受罚反而给了这么大的一个恩赏，这算怎么回事啊。云太后不再理睬徐令宜，说道：“华阳，走，陪我去看看安平公主。”

内室里太医刚刚把完脉，开了药方吩咐人去煎煮。一抬头吓了一跳，赶忙跪下：“卑臣见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太医，公主怎么样？”

太医恭敬道：“公主殿下只是受了些许冲撞，并无大碍。卑臣刚为殿下请过脉了。殿下脉象有力，腹中胎儿也无异常，只需休养几日即可。卑臣已开了药，稍后煎好了让公主服下就行了。”

“嗯，你下去吧。”云太后点点头。

遣走了太医，云太后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气性咱就那么大呀。不过一介奴婢，至于搞到几乎不可收拾的地步吗。你们可真是要气死我了！不讲了，我得回去缓缓，还得给你们收拾残局。你留下来陪陪她吧，我就不搁这碍眼了。”说完由宫人扶着走了。

梅华阳关上门，扭头说道：“别装了，起来吧。”

慕妃雪掀开被子下了床，轻手轻脚溜到门边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真服了她们，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个头破血流。那个徐令宜倒是个讲义气的，这人值得深交。只是苦了黄三小姐，白白挨了三十板子，回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个儿老爹交待。”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梅华阳斜眼盯着她：“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吗？同样的招数用多了也不怕穿帮了。你现在是双身子，若是杨将军知道了，恐怕是不会放心让你来养他的孩子呀。”

慕妃雪哼了一声：“他敢！再说了他又不在场，你不讲我不说谁会知道。放心，一大清早他就带着人出去了，说是参加阳泉君的游猎大会，得好几天呢。唉，这游猎大会是什么样的，说给我听听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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