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打算去哪？”朱棣问。

“什么？”

“你刚刚是要去哪？”朱棣的声音说不出来的温柔。

“我睡不着，想去园子里逛逛。”映雪到底进王府不久，说起话来，不知不觉就用了“我”，朱棣也注意到，她和自己说话时，从来不用“妾身”。朱棣也没有纠正她，因为他觉得这样很有趣。

太多的人对他都是用同一种方式和他相处，谄媚讨好，如那花蝴蝶一般，见了朱棣就要扑上来，问得最多的就是，“王爷今晚可不可陪着妾身。”“王爷不在身边，妾身整个魂都丢了。”这些人都没有自我的嘛，朱棣觉得腻味儿。

朱棣这时还注意到，桌案上摆着一本翻开的诗经，他走上前拿起那诗经，本是假意翻翻，却发现里面写下了许多新的标注，字体娟秀纤瘦，里面的标注也很有一番见解和想法。朱棣带着笑意合上书，回过头说，“走吧。本王陪你。”

两人夜游花园。虽然春天的天气已经回暖，但是夜深时分，却依然带着几分寒意。朱棣把外套摘了下来，搭在映雪的身上。衣服里藏着朱棣温热的体温。园子里很静很静，只有那些小东西窸窸窣窣在草丛里窜动的声音。

“你一个人半夜来游这园子，就不害怕吗？”园子里的小东西听见朱棣的声音，也立马停止响动，连窸窣声都没有了。

“不害怕，有时候我睡不着就来园子里喂鱼，它们一闻着鱼食的味儿就会扑通扑通地挤上来，可热闹了。冬天那会子，有个下雪天，我还一个人偷偷来园子里踩雪玩来着，在这里，还能听到雪鸟的叫声，我太喜欢这个园子了。”

原来，映雪不拘谨的时候，她有这么多的话和朱棣说。不过也听得出来，她喜欢一个人孤单清冷地待着。这时，几只零星的萤火虫从草丛里飘飞而出，现在还是春天，就有萤火虫，这着实是件稀奇事儿，映雪竟一时忘记身边的朱棣，想着跑过去扑上一只，却没料脚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狠狠绊了她一脚，映雪重重地摔了下去，脚也给崴了。

映雪赶紧在草丛里坐了起来，脸色忽红忽白，觉得有些尴尬，今天什么日子啊，又是烫伤，又是摔伤的。朱棣还全都看见了。

朱棣在映雪身边蹲下来，他也觉得映雪突然鲁莽的样子很好笑，故意问，

“坐着这里干什么？起来啊 。”

“王爷可否扶我一把？”

当一个人开始向另外一个人提要求的时候，这两人的关系多半已经有了一点实质性的进展。朱棣掉转过身说道，“上来吧，伤兵。”

映雪犹豫了片刻，还是上了朱棣的背。映雪的手环住朱棣的脖子，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映雪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儿，很好闻。朱棣还能感觉到她“咚咚咚”心脏猛烈撞击身体的声音。如果用动物来形容她，小鹿再适合不过了。不过后来一件事，完全否决了朱棣现在的想法。映雪可不是什么小鹿。

“干嘛非要去捉那些虫子？”

“师父说，萤火虫代表心里的愿望，如果抓到它，就是抓住了自己的愿望....”说着说着，映雪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突然意识到，朱棣可能不喜欢听她说以前在水月庵的事儿。他的确不喜欢。

倒不是别的，映雪提起的态度里分明还透着对那里的思念，她的内心里，她依旧把自己当做那个在水月庵里潜心修行的小尼，而不是燕王府里尊贵的侧王妃。她能继续这么想，无非是因为，她还没有爱上朱棣。

点到这儿，那就再明白不过了，那朱棣自然不想听了，自己好不容易高看一回的女子，对他的兴趣还不如春天里冒出来的一只萤火虫。

回到凌烟阁，纱布药酒继续拿出来用。朱棣又为映雪包扎一次崴伤的脚，朱棣以前常年领兵讨伐北元，这些小伤他是驾轻就熟。

这一晚朱棣也没干别的，很称职地做了两回大夫。

“早些歇息吧。”朱棣说话的口气里没有刚刚的戏谑了，透着几分威严和命令。他在心烦映雪还留恋水月庵的事儿。

映雪知道，这话到这个时候是不得不问了，“夜深了，王爷今晚要在凌烟阁休寝吗？”

要啊，不过是你心甘情愿的时候。朱棣心里有气，特别想欺负她这一回，眉毛一扬盯着映雪，故意问道，“你说呢？”

映雪以为自己听懂了，也就不再答话，开始上手为朱棣脱衣服。为了这个动作她还特意往他身边凑了凑。才摘下第一个衣扣，朱棣就抓住映雪的手拿了下来，而且马上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本王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你自己好好休息。”

欸！朱棣等的就是这一刻，你既然心不甘情不愿，那我朱棣也不需要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就。他开门出去，潇洒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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