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鸿轻轻把越千霜放在榻上,倚在她身旁,用着绢子细细着擦拭她有些冒汗的额头,乌发低垂,遮住了越千鸿绝色的容颜,看不清表情。
“千鸿姐姐真是关爱千霜姐姐呢,你给千霜姐姐擦汗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我们喇寨的黑云姐姐,她给白羽哥哥擦汗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既温柔又怜爱的神情。”娜惹端过一盆热水递给越千鸿,越千霜醉成这样,洗澡是不可能了,将就着凑合吧。
越千鸿抿一抿樱唇,并不言语,仍是细细擦拭着越千霜的面颊,又换了块绢子,沾了沾水,便去擦拭越千霜有些粘腻的领口,迷醉中的越千霜皱着眉哼哼了两声,又转身睡过去了。
越千鸿耐心地解开越千霜坚硬的铠甲,与娜惹忙活了大半天,才把这位小祖宗收拾妥当,所幸她一直睡着,没吐也没再发酒疯。
越千鸿将越千霜酒气熏熏的甲衣放在小木桶里带去水井边浆洗,她多年没有做过家务,只凭着童年模糊的记忆,居然也做得像模像样,舀出井水缓缓流注,清水冲洗肮脏的呕吐物,白玉似的纤手生涩而努力地在颜色暗沉的地方搓揉着。
“你这样做的不对。”娜惹忽然抱着一堆衣服冒在越千鸿身后:“照你这洗法,不消几次衣服就破了,你得放皂角粉轻轻搓,把泡泡搓出来才好呢。”
越千鸿依言照做,果然轻松不少,她羞涩地向娜惹笑了笑:
“谢谢你······”
“不客气哦,我喜欢千鸿姐姐,姐姐是个善良的人。”
越千鸿听了却颓丧了娇美的容颜,垂下头,努力地摇了摇。
娜惹歪着头望着微笑道:“姐姐摇头,是在否认娜惹吗?是否认娜惹喜欢你呢,还是否认姐姐是个善良的人?”
娜惹拉过越千鸿一只玉手,若春日水葱十指纤纤,在凉凉的月色下更显晶莹洁白似寒玉如雪堆,那羊脂白玉似的温润手背上还留着两粒水珠儿,那水珠儿甚至因为有幸落在越千鸿美丽的手背上而显得如水晶地般剔透玲珑华贵莫名。
“千鸿姐姐也是战场上厮杀的人,可是为什么千霜姐姐的手指因常年的训练长满了粗茧,而千鸿姐姐虽有薄茧,双手却依然细腻娇美,柔若无骨呢?”
越千鸿的头垂得更低了。
娜惹微微一笑:“那是因为,千霜姐姐的双手从未沾过鲜血,而千鸿姐姐的双手,却是常年浸泡在人血里的,对吗?”
越千鸿心中突地一跳,她想到了多年来那昏天黑地的日子,她总是没完没了地从一个地狱赶到另一个地狱,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杀······杀······只有杀,才能生存,用爪牙撕裂血肉,把眼前阻碍之物统统杀光吞噬······
世界永远是红的,焦黑大地上,白色的人类在镰刀下马上也变成了红的,粘粘的,白色的人密密麻麻的,腐肉里的蛆虫一样,让她害怕,让她疯狂地碾压这些白色的蛆虫,然后蛆虫扁了,红色的腥臭滚烫的粘液飙溅出来,像一串被挤爆的葡萄。
越千鸿的手也是粘的,那么腥,那么红,甚至板结成可怕的暗黑色,板结得她几乎走不动路,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记不得了,只记得全身都是粘稠的红色,粘嗒嗒的声音腻得人发慌。
那黏黏的液体总是溅在身上,好烫,可是身体却不那么痛了,渐渐地,血也不烫了,只有那黏黏触感还是那么恶心。
每逢杀人之后,越千鸿习惯沐浴,以祛除恶心的血味,出来的时候,往往浴池也染成了绯红。
我洗不掉,不管多少水都洗不掉。
不管多冷,多烫,都洗不掉那恶心的气味,那粘腻的触感。
没有用。
“血液乃人之精华所在,与人之命脉、气息相通,常年得到鲜血滋养,等于获得了他人的精血气运,连同另一个人的生命都夺了过来,如此大补,肌肤怎能不娇嫩细滑呢?姐姐这些年抵御血脉诅咒,也有四方杀伐,多年嗜血的功劳在里面吧。”
越千鸿手上一抖,却反被娜惹握住:“我知道姐姐本性善良,只是为了生存才做这些不得已的事,就像娜惹养蛊,万毒聚于一皿相互撕咬,活者方得为蛊——不过适者生存罢了。姐姐作为【死神】自然不缺杀戮和鲜血,可是如今你要陪伴千霜姐姐,做她的姐姐来爱她,难道你还要像以前的【死神】那样活着,杀人如麻、茹毛饮血般地活着吗?”
越千鸿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美丽的蓝眼睛,不知道是为了掩盖住眼中的悲伤的情绪还是掩盖眼中汹涌的泪水。
“娜惹看得出来,千鸿姐姐方才对白永羲哥哥动了杀念吧?”
越千鸿伤心地举起双手捧住脸,不愿面对娜惹。
娜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千鸿姐姐,我说过,你很像黑云姐姐,因为你对千霜姐姐的爱和黑云姐姐对白羽哥哥的爱是一样的——黑云白羽,是喇寨著名的一对双生姐弟。”
越千鸿猛地抽出双手,愣愣地看着娜惹。
“他们很爱彼此,因为除了对方他们再也没有任何亲人,可是这不妨碍他们敞开爱的大门,美丽的黑云被无数的少年爱慕着,而温柔的白羽哥哥也被喇寨无数姑娘追求着,当然,白羽哥哥在众多的姑娘中只对我另眼相看——你知道吗,只有我才能和白羽哥哥一起上山采药,只有我能让白羽哥哥为我吹口弦,你知道吹口弦的含义吗?在喇寨,只有对心爱的姑娘,小伙子才能吹口弦呢。如果等我再长大一点,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确信我一定可以嫁给白羽哥哥,做他的小妻子,做黑云的妹妹。”
“可是那件事发生了。”娜惹的眸子暗了下来:“因为白羽哥哥对我好,黑云姐姐很不开心,她觉得娜惹夺走了白羽哥哥,她想和白羽哥哥一起走入喇寨禁地进修巫蛊之术,从而挽回往日姐弟亲密的关系,可是她错了,错得太过分了!”
“她害得白羽哥哥失去了双眼,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娜惹哭了出来:“黑云太狡猾了,用自己的生命来救活白羽哥哥,她就永远活在了白羽哥哥心里!太狡猾了!难道白羽哥哥本来不就是被你连累的吗······呜呜······”
娜惹抹了抹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泪水的哗哗涌出:“黑云死了,白羽哥哥的心也碎了,他再也没有能力去承受【爱】,他心中对爱的门彻底封闭了,他再也不理会娜惹,再也不和娜惹上山采药,再也不和娜惹说话,再也不给娜惹吹口弦,哪怕娜惹为他唱山歌唱得喉咙都嘶哑了,白羽哥哥也不会回头,再也不能凝视我,再也不能对着娜惹温柔地微笑——他只想着黑云,想着怎么复活黑云,黑云,黑云,黑云!——可是,娜惹做错了什么?娜惹什么也没有做错,娜惹谁没有伤害任何人,可是为什么白羽要讨厌我,疏远我,抛弃我?!”
娜惹忽然抓住越千鸿双臂,瞪大眼睛淌着滚滚热泪望着她,望着她不知所措的蓝眼睛,摇晃着越千鸿娇弱的肩膀,声音凄厉而嘶哑:“因为白羽哥哥的心碎了,失去了深爱的姐姐,白羽哥哥已经没有能力去爱任何人了——可是娜惹相信,如果死的是我,今天站在这里哭泣的一定会是黑云,如果先死去的是娜惹,白羽哥哥也一定会为了娜惹而心碎,为了娜惹不再去爱任何人!”
越千鸿震住了,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世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无法深入理解那个故事的背后含义,她只能零碎感应到一些悲伤的情节——
深爱的姐姐死去了,
弟弟的心碎了,
弟弟再也不能爱上任何人,弟弟因悲伤而日渐憔悴······
心碎了,不能再爱了······
如果,那个白发男人死了,霜霜,你也会失去爱的能力吗?
你也会不再爱我吗?
那个白发男人会永远活在你心里吗?
你的心也会······碎吗?
越千鸿美丽的蓝眼睛怔怔地留下泪水。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伤害,哪怕只是皮肤的一点点擦伤,哪怕只是心里的一点点划痕,我都不想要你承受,我不要,我不要你伤心
······不要你难受······
我不要······
越千鸿再也无法抑制住泪水,与娜惹相拥而泣,她把头埋在娜惹长长的秀发里,滚滚泪水一颗颗滴落娜惹精美的女巫服上,娜惹毫不客气地搂着越千鸿柔软的身躯放声大哭,把多日里对白羽的委屈和思念全哭了出来。
千鸿姐姐,我的白羽哥哥,心已经碎了,将我拒之门外,而你的霜霜却还有一颗火热的,随时能去爱也能被爱的心——如果你听懂了我的话,你如果真的爱她,就请你好好呵护她吧。
怎样的爱才能挽救一颗破碎的心?我不知道,或许你也不知道。在知道答案以前,请先把你珍爱的那颗心,好好呵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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