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犹青感觉自己睡了好久，醒过来的时候，她在柳衍生的马车里，时不时马车的轮子碾上石子，难免颠簸一下，这一颠簸就把犹青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神又颠散了。犹青只得愣愣地看着柳衍生拍打着扇子，听着他嘴里哼唱着的民歌小调。

待得柳衍生唱完一曲，端起茶杯，犹青才开口，“柳公子，不知我是怎地睡过去了？这是何时了？”

“犹青姑娘原来管晕倒叫睡觉吗？”柳衍生抿了口茶，眼睛望向犹青的时候，充满了笑意，“那日夜里，姑娘要道别，还没等我说上什么就一头栽倒在地，想来姑娘也的确着急得很。”

犹青有些迟钝，“晕倒吗？那日？......我晕了多久？”

柳衍生用扇子撩了一下马车的帘子，“估摸着，我们也快到北城了。”

犹青震惊之余便忽视了一些小的细节，比如柳衍生没有正面回应她晕倒了多久，只是借由北城转移犹青的注意力。而此刻的犹青确实被北城二字吸引，也撩开帘子瞧着外面掠过的景色，很快就能见到兖玉了。

还好赶在城门下钥前进了城，犹青虽很是感谢柳衍生，却也不能再牵扯在这上，柳衍生见犹青去意已决，也不再“盛情邀请”犹青去他家作客。

“犹青姑娘，今日天色已晚，不要走动太远啊。”

柳衍生站在马车旁边，目送犹青的背影，犹青回过头来示意一下表示听到了，柳衍生见犹青点头了，也就放心了。

“公子，那我们今晚干什么呢？”安槐站在柳衍生身后，活像一个煞神。

“今晚自然是要好好布置，定是要让明日的大戏好好开场。”柳衍生想想那场面就激动，以后那大漠谁爱去谁去，反正鬼族是不会再待了。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犹青，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北城接待官员的常用住处来，猜想着仙君定是被安排在此处。犹青沿着小巷前行，终于到达那小院的时候，头脑却忽然混沌起来，她努力地伸着手想要敲响院门，却还是再次昏迷过去。一墙之隔的仙君们，虽有察觉异样气息，出来一看却毫无异常，只得返回小院。

若是犹青醒来，就会发现她又不可控地行走在柳衍生身旁，像那夜一样。

北城是人界与妖界的边界之地，纵是灵主之事已过去许久，可到底还流传着，其中褒贬不一，全在人心一念之间。柳衍生就这样化去了犹青的障眼法，大剌剌地把人带在身侧，虽然是黄昏了，可这灵主归来的消息还是传的很快。老人认出了脸，小孩子听着故事，年轻人莽撞的热血，以及悄无声息藏在暗夜下的鬼族蠢蠢欲动。

犹青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那小院对面，身边还缩着一只橘色的瘦瘦的猫，它身上脏脏的，应该是只没有家的小猫，犹青就这样无意识地把猫抱进怀里，橘猫被惊醒了，却也不动弹，只虚弱地“喵”了一声。

犹青摸了摸它的头，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起来，撑着冰凉的地面站起来，此刻正是清晨，阳光明亮却不刺眼。犹青望着那小院，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轻轻伸出手，通过她与天地万物的感知，那些小院里的花草树木在悄悄告诉她，里面发生的一切，有她曾在有无山的拘云大殿里见到的许多人，却独独不见兖玉。犹青一下子心里就涌上失落来，小猫舔了舔她抱着它的那只手，犹青睁开眼看了看小猫，“你是不是饿了？我再试试就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其实心中大抵是有答案的，只是不甘心。犹青再次闭上眼，有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晃动，树下的人来来往往，依旧没有兖玉。

犹青一下下摸着猫头，看着街口已经有小贩出来活动，回想这些日，她明明没受什么苦，这一时却好想哭，再次看看那小院的门，豆大的泪滴在猫头上，小猫伸出爪子挠挠头，大概是以为下雨了。

柳衍生走过来的时候，犹青正很认真地给小猫喂食，直到柳衍生坐在她这桌上，犹青才注意到他。

“好巧啊，犹青姑娘。”

“好巧，柳公子，”犹青看了看他，“怎么安槐没跟着？”

“安槐在后厨。犹青姑娘怎么还捡了只小猫？”柳衍生瞧着那猫，倒是想起另一种长毛的动物来。

“有缘遇到的，便想着留下了。”犹青掏出手帕给小猫擦擦嘴和爪子。

“犹青姑娘吃完了吗？”

犹青点点头，摸着小猫，看向柳衍生的时候不免也带着浅浅的笑，“吃过了。”

柳衍生看着这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几乎是下意识出现了一丝不忍，可是带着极强恶意的念头顷刻间就压倒了所有，“那我们要开始了。”

犹青顿时失去了意识，笑容从脸上冷下来，小猫不安地蹭了蹭犹青的手，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更加频繁地“喵喵”叫着。

今日是人妖签订协议的日子，妖王牧萧本是极不愿意来北城卖人族这个面子的，但是妖后翎愫很是劝慰着，终于牧萧还是同翎愫一起到北城来了。而人王重苌也紧赶慢赶赶到了。犹青走后住在那小院里的仙界之长汶榷也出了门。

三方代表齐聚一堂，实乃不可多得的境况。

犹青像个木偶一样，被柳衍生牵动着，行走在街头巷尾，而围观的人群里忽然砸出一声“祸国殃民的灾害”。活在阳光下的人族也像个木偶一样，有样学样，吵嚷着，叫嚣着，仿佛犹青真的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推搡着，犹青就变成了陀螺，在人群中身不由己。

当有人来报给重苌的时候，重苌一惊，随即就有人告诉了汶榷，汶榷也很是讶异，忽地想起兖玉又不见了。

犹青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桩上，那被她压在心底的从不肯回忆的场景再次出现了！

那些难听的肮脏的话通过耳朵挤进犹青的脑子里，像是一把锤子仿佛敲打在她的头颅上；那些火焰有着最鲜艳灿烂的色彩，跳动在眼底。犹青好似一切都看不见了，却又清清楚楚地看到围观者的嘴脸，面目可憎！

“啊！”

犹青向来用簪子固定的头发也早就被扒拉散掉了，此刻站在人群里的柳衍生也不得不说犹青真是从鬼界爬出来的复仇者，那双猩红的眼睛怎么看都无比让他感到兴奋，快杀起来!把这天地也染红了才好！

犹青挣开束缚着她的绳索，挥手间就使得燃烧着的柴堆四散开来，人群惊得连忙后退，他们又在自己人中间推搡，尖叫声此起彼伏，没跑掉的、摊在地上的人也挣扎着躲开火星。

犹青机械地转动了一下头，看到了仓皇逃窜的人们，伸出手。那些人都似被狂风刮起，不由自主往后推动，甚至旋转着，彼此撞在一起，瘫倒在木柴之上，又立马跳起来扑着火，聪明一点的就赶紧在地上打滚。

犹青听见了那些惨叫声，熟悉又陌生，被怒火充斥的脑海一时间也陷进回忆里，她也曾饱受火焰的炙热，她连嘶哑的喊叫都不敢有，她是怕兖玉听到，兖玉，兖玉......

重苌与汶榷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就看着眼前这一幕。

“犹青！犹青你在做什么？”重苌吓得心跳也加速起来。

犹青缓缓转过头，是他，是他存心陷害，杀光灵枢上下，是他害的她身受火刑痛苦死去！

犹青像箭矢一眼冲来，伸手想要掐住重苌的脖子，却刚好被重苌旁边的汶榷拦下来，不等汶榷说什么，犹青就接着招式要挡开汶榷，汶榷一时也顾不得，只能与犹青打起来。

跑来的其他人也着手救治那些被火包裹着的人，柳衍生被安槐扶到了旁边，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的病弱公子模样，实则不停在对犹青实施指令，而犹青的招式也越来越凶狠，汶榷不得不全心应对起来。

而翎愫就在这混乱的一瞬间，指使小妖惨叫起来。

然后事态突然更加混乱起来，人、妖还有潜藏的鬼混战起来，仙家人想要把三方拉开，却也被混乱的场面裹挟着，一如犹青一般，被推动着，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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