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女爵往事与他乡红尘（下）

“每次看这些灯，心里不自觉地放空了，好像它们是能吸引心事的磁石，把我的心事吸引出去，留下空壳人在这里。”况玉说。

“你的心事？我听说刺客不能有这种凡人心思。多了就死了。”熄灯人在况玉身后用木架子一个个地夹灭灯芯。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灯架上的灯足有千百盏，可熄灯人从不让况玉帮他熄个十几二十，认识几年以来都是老家伙一人做。

两柱香的时间过了，香灯阁外面的天彻底黑了。晚霞留下的最后一点红色在天边十分显眼，宫墙最外云彩鲜红。

熄灯人灭掉了所有的灯，香灯阁此刻就像一个装满了墨汁的方瓶儿。一般人待在里面只看得清阁内摆件的轮廓，好在仍不至于身体磕上里面物件的边角。熄灯人在这里做了大半生事，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况玉身为刺客眼睛在纯黑的环境都能视物，两人又再走回，灯架隐有几个星星点点的光亮，此刻最适合吻喜欢的人，只是熄灯人老家伙和况玉不曾这样想。

“召你进宫的是哪位？”熄灯人问况玉。

“皇宫的飞鸽信。上面没说是谁，不过每一次的羊皮卷纸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况玉说。

“盒子打不开可麻烦了，我们猜不到武帝心思是我们愚昧。可你若要面见天子，一定要慎言。”老家伙从木凳上拿起酒瓶。

况玉和熄灯人停下，两人刚要说分别的话下一秒香灯阁的大门从外而开。

外面燃着香木火灯，六个举灯丈的内侍三个一排分两列，他们中间是一辆四匹马架的马车。

推门的是大内官何公，外面跪着附近所有的宫女小管理，按理说但大内官一人来此也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好香啊。”况玉闻闻空气中的灯火味说。

“熄灯人，你可以走了。”何公说。

何公官位一品级，宫内屈指可数的人物。什么人使唤他来帮推大门打招呼？

外面的灯火将香灯阁堂内半个黑暗消去了，况玉和跪地行礼的熄灯人老家伙被照得发亮，比站在正午日光下还要亮。

照理说况玉更应该行礼，但年轻刺客却心有厌恶于这些阉人。让况玉去拜或者行跪礼对何公……还不如砍了飞火刺客的头。

“……”

熄灯人老家伙跪在地上余光看到况玉还是站立的双脚后心里不知道该不该替他说话。听到何公让自己走时老家伙心里的紧张也没有放松。

不过况玉是武帝点名欣赏的刀子（刺客的另一种称呼），想必贵为何公也不会多为难况玉。

老家伙跪地起身又再弯腰行礼，别了何公后绕着那车架走了。况玉看到老家伙故意碰了碰手里的酒瓶，想必是对自己说的再见。

况玉对这头号阉人点了点头，左腿迈出香灯阁门槛，大门外一股冷意刺激地他拔刀出鞘。

灯丈亮光之下影子都是一小团一小团的大小，况玉头上突然掉下的纤长影子明显不是在点香阁子里门内看得到的东西。

飞火刺客从后背腰间抽出细长的刺客刀，已在场所有偷看的凡人难以捕捉的速度招架下了迅速劈下的两柄长戈。

电光火石间，况玉紧急做守，刀刃必须瞬间击打在两把长戈的力量脆弱点，可刺客手里就一把刀无法兼顾两头。如果况玉能多带一把刀自然轻松应对，可双刀术的拔刀速度对比单刀要慢至少一成，很多刺客双刀术也不差，但却没有人感冒慢一成速度的风险出行或者行刺。

况玉在解决头顶交叉而来的长戈时发现这头号阉人居然往后移动了两步，这两步刚好让他出了风险圈。

看来是有意安排，要不然比我先死一步的就是你了。况玉无暇再去观察何公的面部表情，现在头顶交叉猛降的长戈，叉刃如月牙其上力若千钧。

换作现在的况玉来解决只是一刀，可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况玉还算不上有名的刺客，“老师”的称号还得有些时候才会被冠上。

年轻的况玉观察周边人的动作就花费了大半时间，此刻头顶正降临切掉生命的一击，他快速地向上挥刀，刀光只一下，只听得两声三声四声金铁交击清脆的碰撞声在极短暂的一刹那发出。

这个声音糅合了不知道什么第三个物品的加入，导致在场的人并没有看到一个刺客头破血流，而是看到身体放松双臂垂下一手握刀一手握着令牌形状的况玉。

何公白色眉毛下的眼睛盯着况玉一秒，转而变为极其惊吓又从惊吓转变为对况玉本领的赞赏。况玉心说你脸变得这么快我以后得请你的脸皮来招架这种事。

况玉看到没有任何人出来解释现场，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个小花招也是武帝的心思。就好像一个拥有名贵血统猎犬的主人总想创造机会让别人瞧瞧猎犬凶狠一样。旁人的赞赏也是一些可需要收回的成本。武帝这种极好面子的人自然不会不放弃这个机会。

而他同样没想到况玉竟然敢拿玉珊瑚盒子当盾牌来抵第二把长戈。

“精彩！”霜白色长袍的男人站在马车架上拍手。他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况玉的脸。

他就是武帝。

况玉将刺客刀直插进青砖石地面，单膝对地下身行礼。

长长的香木火灯丈将况玉的影子照得无限长，影子从背后长长地一道融进了香灯阁里面不曾被光亮过的黑影里。

等所有人起身，况玉看到了马车架上武帝身边的女孩。

偏偏那时心有动过，日后况玉却再也想不起第一次见到少公卿时心是什么感觉了。

只记得她娇颜中还有一点青涩，但足以让百万军士于战争中顿足瞩目使天下名流折腰……

少公卿对况玉说的第一句话是“哼……”，她皱起鼻子俏脸做老虎生气装，第一句话其实是模仿动物示威的哼哼声。

女孩从未见到气势硬到不输她父亲的人。况玉锋利如冰刺的气势有点吓到少公卿。

……（接下来更新女公爵的回忆，不影响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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