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江映雪的眼底落下薄红，那一抹艳色就像是女子梳妆时软烂的胭脂，像是一摊被破坏的美致，方祺睿靠着秘药从她的口中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怒火却没有退却，已经悬在心口，半点不曾下去。

江映雪慢慢的坐起身，薄衫轻轻盖住玉肌上一片狼藉的青紫，她的房门外又多了些人，如今即便她走出门去石桌上发呆小坐，也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真真是将她软禁在此，不得自由。

江映雪轻呵着气，吹开悬在水面上飘着的药渣，煎药的功夫，她却听得一阵呼声起，有人高喊道：“长老救救我！”

少年伤痕累累，衣衫破烂，腰腹都有伤痕，但左腿膝盖下那片暗红的血迹已经像是一片黝黑的空洞，看不清那一处的模样，想来是血流的太多，里面的血肉已经被剜去了，这样的伤云楼杀手几日便有，虽可怖，但江映雪却已经多见。

她多看着少年两眼的缘故，却不过是他眉眼和顾云景有几分相似，她手中握着轻柔的棉布，将滚烫的药壶从红泥炉子上头撤下来，隔着把守的暗卫，她从石桌旁站起身。

“你伤的很重，只怕你这条腿只能是废了，你有力气走到我这里活到现在也是命里注定，进来吧，我替你疗伤。”温热的棉布静静卧在江映雪的手心之中，她穿着艳艳红衣，眉目之间有些艳丽，“别耽搁了，否则神仙难救。”

少年点头应着，蜿蜒的血迹从他身下蔓延，江映雪知道他是从别的地方爬过来，但爬了这么久却无人帮他，看来这少年在云楼之中地位确实不高。

“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难道就想看着云楼的杀手就此泯灭吗？”江映雪垂下眼睫，“楼主叫你们来看着我，却没有说过叫你们伤害兄弟之间的性命。”

衣裳破空声起，有人将已然昏厥的少年打横抱起，暗卫身着劲装跟在江映雪身后，眼中的疑色却没有褪去，红衣女子轻轻握着手里逐渐冷却的棉布，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在一旁看着，恰巧我一个人处理他的伤口确实不太方便。”

暗卫低头称是，将人带进了屋，少年的手无声地垂落，在破损的袖袍底下无力地晃动，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她住着的地方靠近悬崖，靠着天然形成的岩石峭壁，可以往下俯瞰整座云山的美景，隔着层层云雾，冬日里可见一片白茫，春夏便是一片葱茏，石桌靠着这样的景致陈设，江映雪煎药煮茶时候，便能看着这样的美致。

这处地方是当年她做杀手的时候，方祺睿亲自给他挑的，即便是云楼里的诸多长老眼馋这块地，方祺睿却依旧因为她一句“想要俯瞰云山美景”这样一句玩笑话而将地方大大方方地送了出去。

其实若不谈及个人，方祺睿对她的确不错。

“江姑娘，是不是可以开始处理伤口了？我看这少年已然昏厥，不省人事，只怕情况有些严重。”

指甲在手心轻轻落下红痕，她回过神，低垂着眼睛，静静地走向塌边，“你帮我拿一下我的药箱罢，地方你应该知道，他伤的太重，我先给他的伤口做些处理。”

暗卫最初有些犹豫，但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去了，江映雪默默靠着床榻坐下，少年手指轻轻一动，手心里紧握着的东西却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恰巧落在江映雪的绣花鞋边。

她蹙眉鬼使神差地捡起，就这片刻的功夫，方才取药箱去的暗卫却已经回来了，她躲闪不及，连忙把纸条轻轻包进了棉布里，轻轻放在床榻边儿上的小几上。

“江姑娘，药箱取来了。”

江映雪收敛着眼睛里的神色，默默地接过了箱子。

子夜里，江映雪半开着小窗，悄悄观赏着星夜里幕布上洒落的点点星辰，顾云景一双浩瀚眼眸像是藏着这样的星辰，面巾遮去了他大半的脸，只露出这样一双眼睛。

江映雪脸色有些酡红，静静地看着他，手肘支褐色窗槛，却撑着下巴笑了笑，一呼一吸之间就是甜腻的果酒香气。

“映雪，你喝酒了。”顾云景隔着半开的轩窗，静静道：“你从来都不喝酒的，究竟是谁惹得你？是不是楼主又找了你麻烦了？”

她就这么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手指却已然攀上了他的衣领，“云景，外面好冷，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给你烧最暖和的炭火，把你烤的热热的，这样就不会风寒了。”

“你醉了。”

“……苏尽欢他有没有再打你？都怪我，要是我再强一些就好了，要是我再强一些……你就不用受着这样的痛苦，云景，我想带你回家，我不想要什么名誉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顾云景缄默着，一语不发，江映雪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硬生生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窗户那边揪进了屋里，顾云景立马打了个趔趄，却听合窗声起，自己已经落下了脚。

江映雪靠着他，身体无力般地落进他的怀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顾云景无可奈何只好将人打横抱起，送去了床榻上。

“顾云景，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回来？”方祺睿坐在塌边，白衣胜雪，“你违背云楼规矩私自出逃，按理来说应当去受苏尽欢的鞭子，但你今日不但出逃，还做出如此苟且之事，我云楼真是断然容不下你了。”

江映雪窝在顾云景的怀中，轻轻动了动，顾云景别开眼睛，将人稳稳当当地放上了床榻，“我当是什么事呢，楼主大人，是您设局让映雪心甘情愿献身在先，又有陷害属下在后，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那般桀骜的神色，像极了昨夜里江映雪的不屈，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出，方祺睿收紧了五指，“江映雪是我云楼里面的人，能够与我一起，是她的荣幸，倒是你………顾云景，你又是什么东西，妄想带她走？”

“她本就不爱你，楼主，看在您多次为我出面的份儿上，我奉劝您一句：有些得不到的东西便不要再试了，这样只会让双方都遍体鳞伤，江映雪只属于她一个人，不是你的附属品，放过她吧，云楼里多的是情愿为楼主献身的女子。”

方祺睿摸着塌上之人的面颊，粲然笑道：“你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你在江映雪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她心底究竟藏了多久对别人的喜欢——她的情人虽不是我，但却也是个爱而不得的人。”

“你不必编这些瞎话来骗我。”

白衣掠动，方祺睿从塌边站起，“她喜欢的是你，否则她又为何放弃杀手的身份不做，跑来当这样一个小小的医者？若不是我护着她，保她无虞，你又哪来的命站在这一处跟我说话？”

“不可能。”顾云景蓦地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刃，“她从未告诉过我！你在说谎！”

“我为何拿这个骗你？可笑，顾云景，你若是心仪她，倒是带着她走啊，你仔仔细细地想想，江映雪这么些年究竟如何对你？她性情淡漠，又为何偏要偷偷将你养在身边？这些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剑尖开始颤抖。

“江映雪为了给你一个安宁，委身于我，说到底是我的私心，那是因为我喜欢她，可是你在她身边就是个累赘，你为她做过什么？你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如今她没有名誉没有清白没有自由，这样凄惨的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剑刃垂落，顾云景摇头。

“顾云景，她这样照顾你，你却从她的身边逃走了，留她一个人日日以泪洗面，日日想自行了断却因为你的消息和我的威胁苟延残喘地活着，她活着却已经像是死了，这一切你敢说与你无关？”

声声质问下，他丢了长刃，抬首间是一张悲痛欲绝的脸，“真的够了……我……真的……”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嘴唇一张一合，他平视着方祺睿的眼睛，“也许你说得对，我只不过就是她的累赘，我是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一个人，或许从对她的作用之上，我远远都不及你。”

方祺睿没有接话，只是给江映雪盖上了被褥。

“我可以放你走。”方祺睿眸中一片沉静，“但是请你以后别再回来了，给她一个解脱，对谁都好，余下的日子里，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其余的事情，便不劳你费心了。”

顾云景颤抖着手指，覆盖着面颊，“你竟肯放我走？”

”你是映雪心底放着的人，我不放你走，又能如何呢？与其看着她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倒不如断了干净，顾云景，我恨你，但我爱着的是她，放你走非我本意，而不过是我的迫不得已。”

顾云景看着他，方祺睿为他捡起垂落在地上的剑刃。

“你快点走吧，以后别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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