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变

“你这话说的不对，你还妄图在我的面前说些谎话。”苏君寒摇了摇头，“他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往我这里塞人，但是你怕得罪我怕我不信于是说的话也就真假参半。”

婢女不由得觉得冷汗涔涔，她不曾想到眼前的人竟然心思细腻到了这种地步。可是如今她却没有可以辩驳的机会了。苏君寒方才就告诉她要说实话，谎言再度被拆穿，她早就没了活路。

“不过我却知道你混进来，并非是对我有所图谋，若是你幕后之人想要动手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经……”苏君寒顿了顿，“如今朔朝风雨如晦，很多事情都要在今日或明日出了个结果来。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苏君寒说完这一席话，便抬了抬手，池棠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苏君寒的意图，又是一叩首，这才慢慢站起因为恐惧颤抖不已的身子，慢慢挪动到门口去了，池棠离去的声音很轻，就和她最开始出现在苏君寒身边一样静悄悄的，可是他知道，她再不会回来了。

有人叩响了门，苏君寒立马从思绪之中抽身出来，沉声道：“进。”

含翠比最初来时要精神了许多，苏君寒发觉她鬓间多了一枚茶色珠钗，想必是即墨买给她的消遣之物。她进门后恭顺地跪下请安，一如来时的谦卑，苏君寒默默地受了，这才沉声问侯来意。

“殿下勿怪，娘娘这几日凤体欠佳，奴婢在外面找了几副药，喝了以后已经好很多了。”

“想必你和皇后都应该知道如今的局势了，当初我答应娘娘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只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娘娘相助方可成事。”苏君寒站起身，亲自把含翠扶起身来，“眼下正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虽然看起来局势大好，可是局外还有人涉入，我们只有快些动作，才好阻绝这等肖小之徒。”

含翠垂首，不敢接他的话。苏君寒叫她来是为了和皇后传话，她不过仅仅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婢女么，博笑的玩意儿罢了，哪里又真的有什么在主子面前说道的价值？跟着的主子过得好了自己自然是好，若是跟着个不得宠言行有失的，也就只能认命。

“……殿下圣断，奴婢一定将殿下的话带给娘娘。”

“你天资聪颖，我曾经听宫里人提起一二，只可惜你身处后宫，心里即便多少独断都被压下去，如今你就快脱离那里，就不该再有在宫里生活的习性，若是放在外面来，就没人庇佑你。”苏君寒沉了一下眼眸，“我以为即墨会告诉你这个道理，在外面没有主意的人，大多不得主子喜欢的。”

“奴婢惶恐，承蒙圣恩。”含翠福身，“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苏君寒点了点头，“皇后应该是知道我的计划了，那么按照我们原来的约定，还请你把话带给皇后，务必让她尽量拖住父皇，别让他有机会引兵，虽说他不会赢，但我还是希望损害能尽量变小一些。对于我自己的父皇……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含翠点头称是，“殿下宅心仁厚，月后如若在天有灵，必定是十分欣慰的。”

含翠不提还好，一提起柳如月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原本一派和善的面容顿时便徒增几分戾气，像极了无道昏君的模样，苏君寒本就生的好颜色，平日里慈眉善目，如今换了一副阴郁的模样，竟让人生出无端惧意，生怕他将人拆吃入腹似的。

他冷笑道：“可非是我宅心仁厚，而是如今这等情形不得不逼的我做出这等决定，若不是为了朔朝，我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以慰亡灵，他害死人不成，还做出一副哀痛的模样把祸水泼给旁人。蠢货！他以为他这点演技也能在我的面前卖弄！”

苏君寒渐渐沉下心来，轻轻揉搓着眉心，含翠长叹一声，却是道：“帝王家多的是有无可奈何之事，或许陛下此举是有所缘由呢？月后娘娘是殿下的生母，也是陛下结发多年的妻子，正所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月后娘娘慈善，又颇得陛下宠爱，陛下如若真的对娘娘下手，想来也是无可奈何吧。”

“……你不明白。”苏君寒喝了一口冷茶，慢慢平复下来，“如今孰是孰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如今既然想要对我下手，也理应承受如今的后果。含翠，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等谋逆之事的后果，我不求平安顺遂，我这一生，早就已经被铺垫得让我没有选择了。”

含翠抿唇，想说些劝慰的话，却抬眸瞧见苏君寒苍白的脸色，她顿了顿，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那奴婢就请殿下保重身体了，不日就要事变，侯爷那边也已经准备周全，奴婢就在宫外同江姑娘一起，静候殿下佳音。”

苏君寒疲乏不已，挥手让她下去了，含翠担忧一般看了他一眼，最终不得再说什么，行礼过后便兀自退下去了。

今日黄昏似乎是来的略微早了一些，残阳泛着橘黄的暖光，带着热意渐渐地从空中沉沦下去，明日又会从地平线上面照常升起。可是明天的太阳又是什么样，只怕京城里的人怕也来不及欣赏了，这是一场由他自己一手策划出来的杀局。

老黄门命人将殿里的灯烛一盏一盏地点亮，拂尘轻甩，柔软的尾尖打在一名正打呵欠的小婢女身上，“陛下如今心情不好，你还敢在这个时候偷懒，仔细着你的项上人头，别自个儿送了自个儿的命，蠢货。”

婢女的瞌睡里马醒了大半，忙点头称是道：“是，公公。”

“公公，陛下的轿子就要到了，前面传您过去伺候呢。”

“是陛下的意思？”

来传唤的宫人轻易不敢得罪他，只得赔笑道：“正是陛下的意思，否则奴等怎么好让公公动身呢？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前头已经处置了好几个宫人，公公过去伺候，还请小心为上。”

老黄门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又是瞪了方才偷懒的小婢女一眼，那小婢女登时吓得不敢动弹，生怕他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老黄门见状，不由得吩咐道：“你打扫完了以后到偏殿等候，咱家有话要训斥你。”

他适才说罢，才跟着方才来唤他的宫人走了，倒霉婢女身边的伙伴不由得可惜道：“那公公仗着陛下恩宠便仗势欺人，最喜欢把些年纪小模样标致的姑娘叫去伺候，你这下是栽了，他叫住你，只怕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婢女垂下脖颈，眼角渐渐泛起了莹莹泪光。

“陛下。”侍奉在轿子旁边的宫人低声在帘子旁说话，“您要的人已经带来了，现在就跟在后边呢。奴婢愚笨，不知陛下此举何意，他既已经做出背叛陛下的举动，为何还非要侍奉御前呢？”

“只有真正让他伺候在朕身边，才好绝了他那点念想，他若是心底当真有背叛朕的意思，日日夜夜侍奉在朕跟前，怕也无甚惦念了。”苏言顿了顿，撩开帘子来，“你去把他叫到朕跟前来，朕有话要过问。”

“是。”

苏言等了一会儿罢，嫌轿子颠簸，便命人将轿子停下，后面脚步声传来，苏言掀开帘子，有宫女上前来搀扶，待苏言下了轿子以后便躬身路在两步外，那边老黄门急匆匆地过来，俯身要拜，被苏言虚扶了一把，又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

苏言看了他一眼，屏退左右，“既然来了，就陪朕随便走走吧。”

老黄门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言身后，被一头雾水地叫来，他显是十分不解，但见苏言面色如常，便不由大胆问道：“陛下公务繁忙，怎的今日有空命奴才随侍？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朕这几日换了几个奴才在身边伺候，都没有你顺心如意。”苏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是最懂朕心的人，朕知道那**尚有苦衷，日后你还是跟在朕身边，不必再去殿内处置那些杂事了。”

“能得陛下欢心，是奴才的福气。”

“嗯。”苏言随意应了一声，二人漫步之间，竟是入了后宫，“这几日独寝，也是该去后宫看看了，你平日里最会给朕出主意，你看，今日该去哪位娘娘的住处？”

“这……”老黄门似是犹豫，片刻后却是试探道：“陛下许久没有去见过皇后了，虽说大理寺未曾将事情查明，但如若陛下肯去看皇后娘娘两眼，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如今这样的风头，更是体现患难情深的时候才是。”

“唔……那就依你说的，摆驾罢。”

后面跟着的宫人高声唱了一声，老黄门微微躬着身子，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扬了扬，笑意如同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脸上，苏言往前走着，竟是半点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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