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走偏了路,她本要带你去余家村,找个郎中治你的病,谁承想遇上那两头畜生。我有些个土方子,你娘伤重,能不能救,救不救得活,也需听天由命,你莫怪我。”他眼前晃着一个渐而明晰的白影,正是那名为陈六的猎户,顶着一双黝黑的眸子,冻裂的手中捻着药草,神情默然,转身抽出匕首,扔进满灌清水的铜盆,沉郁的响动与血丝缠绕着一同涌上水面,冲散团雾。不消半刻,那匕首便已在红透的水中声销迹灭。“幸是她护着你,从那高的崖上跌下来,不说粉身碎骨,头破血流,就是断肢残腿你也没遭。”
“娘睁眼时,天刚放晴。”他填噎喉头的话语从齿缝间缓泄出来。“枝头的梅花早早谢了,娘却说它开得明丽,偏要我去折取一束与她同眠,我想她并非是念花,而是思人,可待我折好花枝,娘却再三推阻,一问方知,她是断不要这般金贵的珠簪,自己的发已经簪不住了,而今唯愿有一枝梅花作伴。我原以为这梅花开也好落也罢,她只是毫不在意罢了,但她切实辨不清了,她记牢了我的名儿,却再也认不出我的样貌,就如同把枯枝错认了珠玉,我在娘的眼中亦是如此,既是她至亲的骨肉,也不过是个面生的闲人。”
他拿起火折子将烛灯燃着,掖好母亲膝边的被角,烧热的烛油烙在地上,光华渐消。
“后来,我欲将身上的银钱全数奉予恩公陈六,可他只抬眼瞥了瞥,便连带着荷包一齐扔了回来,还说这些碎银甚至难买他一味药引,劝我尽快归家去,莫要在他跟前碍眼,恩公的性子……实在捉摸不透。”
“他不曾骗你。”女子望着烛火中老妇蜷卧的身影 ,挪来她的右手搭脉说道。
“姑娘何意?”他凑得近了些,弓身相问。
“你娘心脉里,活着一只山雀,春寒林间的山雀,我能闻得到青蔓横生的气息。”女子蹙眉凝神,沉思半晌,微阖起双目,似哀愁又似怅然,叹声道:“你去拾两味草药来,一味是细长叶,开紫红花,茎苦,只要其根,一味圆叶似萝,小青花,捣碎,沸汤煎好。”
“可是有得治?”见女子抿着唇,未有回应,他胸中一阵翻江倒海,七上八落。“好。”他猛地腾起身子,慌忙摘了竹篓背上身,顶着一空澄明的月色,不曾迟疑,匆匆推门而去。
女子低垂着头,吹灭烛火,烟丝飘袅,徐徐攀升,又僵滞在她周身,四下涨散。她左右顾盼一番,断定他早已离远,张口向指上轻咬去,尖利如刃的皓齿划破手指,刺穿的皮肉渗出淋淋的血水,继而将指端贴在老妇土灰色的唇边,鲜血滴入,口中便染成了密排着的石榴籽般的模样。老妇仍深眠着,浑然不知。女子的发间缓生出了狐耳,像蘖芽抽出舒展,双目渐变为赤金的竖瞳,雪色茸毛铺满了脸颊,她喘息着喃喃道:“孟行,我帮不了她,她的魂魄已经消散无几,更何况……她的活路是妖,是同我一样的妖抵命换来的。未能成你所愿,是我有愧于你。”
师尊他是社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