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帝都的长街上飞花满天，将军府大门上贴着两个清晰的囍字。将军是护国英雄，虽比不上皇帝立后，但也算是普天同庆。

将军出名，可将军夫人并不为世人所知，不过是一个地方知府的嫡女。但将军不在意，二人便一定是两心相悦，心照不宣的。所有人只瞧得新娘子那身绛红色的嫁衣上绣满了梅花，一双玉手被将军紧紧牵过。将军夫人眉目含情，瞳似秋波，神情中又透着温婉，她一回首便是万花失色。

将军抓着缰绳坐在马上，满面春风，婚服上还绣着她最爱的寒梅，衣袂飘飘，将军好英姿。

他说要以将军之名为她办一场盛大的婚宴再回故土。

他从未食言。

世人都说那日在长街上的接亲一定是最盛大最浩荡的，这样才匹得上将军和夫人。奏乐响彻了整条街，嫁衣红似天边的斜阳，这是李缪清此生不忘的记忆。

婚房内红烛摇曳，霞帔挑落，四目相对。

“叶篱，”她唇色殷红，笑得温柔，“你不怕，以后你我情淡了，各自分飞？”她坐在梳妆镜前，从镜中望他。

“不怕。”他伸手替她解开头上繁复的发钗。

“那你不怕，山长水阔，我不能陪你到终老？”她抬手，抓过他的手腕。

叶篱的动作忽的止住，“我不怕。”

她缓缓将他拉至自己面前，细细端详他的眉眼，不由想起从前他仍是那个桀骜的地主儿子时，说话没有分寸，不学无术，眼中带着痞气的模样。

他不似从前了，他的眉眼都被塞外的风沙磨去了昔日的原貌。李缪清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眉，如春风掠过般。

她想，从此以后便再无什么可怕的。会有这么一个人，替她描眉，替她绾发，陪她看剩下没有看完的山水。

许多年后，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将军府里迁了位新将军，至于老将军，应该是陪着夫人游遍了天下罢。

听说有人在某个小县城里见到了二人，一个身后背着箩筐，穿了件耐脏的粗布衣裳，另一个怀里抱了三四本书，二人有说有笑。若不仔细瞧，还看不出箩筐里装了个人。

是个熟睡的女孩，口涎顺着嘴流了半张脸。

小县城的茶馆里，坐在中央的说书人正说着七八年前的边塞往事，从未去过边塞的百姓哪里知道，个个都听得滋滋有味，两只眼盯着说书人炯炯有神。

“叶将军凭计谋夺回了中原……将军英勇神武！”说书的也不知怎的，越说越激动，引得二人也忍不住探头细听。

李缪清唇角一扬，笑道：“叶将军，你听，正说着你呢。”

估摸着人说书的将他神化了不少，听得他一脸羞愧，连连催促着李缪清，“还听什么，你不是还赶着回家给做汤羹吗？”

李缪清听后故意提高嗓音道:“叶将军这是谦虚。”

她走得快，他便快步跟上，每走两步还要担心会不会颠醒了箩筐里的人。

年前时，他曾经在李缪清的书簿中看见她亲手抄下的一行诗句。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后来，他才知其中意思。

从接亲那日牵过她的手之后，便再也不会同诗中一样过尽千帆皆不是。

只会如往后般，斜晖脉脉水悠悠。

–––––篇目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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