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卯时,天还未亮堂起来,四人蜷缩在一起共寝,还不曾在睡梦中醒来,头顶的草编袋被人掀开,寒气毫不怜惜的钻入人的鼻孔衣袖,本就不暖的皮肤被吹得更冷。
人牙子手上握着一根棍棒如训狗一般使劲敲了敲车底,车子被牵带着晃动,他扯着粗犷的嗓音喊:“别睡了!快起!”
人牙子用钥匙拧开门上挂着的锁,随着“吱啦”一声响,门被打开,阿弦被抖了一个哆嗦,也不知是吓得或是冷的。
伸手迅速晃了两下仍于梦中的蔓菁的肩膀,她猛地惊醒过来,冷彻寒骨的天气让她打了个寒颤,看到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手里还握着棍棒的人牙子后,无尽的恐惧涌上心头,她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滚下来!”贩卖人口之业,自不会像饭馆老板那般好声好气,对待她们这些被家人抛弃的孤女,不比对待家中猪狗客气。
四人依次从车上下来,马车右方是一个大宅院,四四方方的大门顶端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楷书方方正正写着两个大字——应宅。
人牙子从空中扔出一个水袋,正好落到阿弦怀里。
“脸洗干净。”这只是一个冷淡的命令,绝非关心,言罢,他走至门口小厮身旁,躬身弯腰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不知在说些什么。
令弦捏了捏手中的水袋,冰凉如霜,至少一半都结成了冰碴子,隔着层厚布亦觉得冰手,想来是在马车上待了一整宿,冻上了。
正月里的天气,手总愿缩在袖子里暖着,冰水撒到手心的瞬间,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酥麻的刺痛,然又当如何呢,就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哪有言不的资格?
忍字头上一把刀,何况这才哪到哪?日后如此之事定是只多不少,四人忍着拔凉的冰水洗净脸上几日攒下的尘灰,褪去那层灰后,娘子们清秀俊美的容颜显现于前。
半晌,一年近花甲的老妇朝娘子们缓布行来,她生着丹凤眼,脸部各处遍布着深褐色的皱纹,嘴角被四周耷拉松弛的皮肤给拽着,下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与刻意勾起的唇角,使得旁人愈发的不寒而栗。
老妇虽是个女子,嗓音却粗沉得似是个糙汉:“小娘子们随我进来,走路时记得轻些,别插嘴说话,这儿不是偏山僻壤里的茅草屋,莫坏我应家规矩。”
后两句,她刻意放缓了语速,高昂着头颅,一言一行,尽是不屑。
言罢,她回身朝向府上走,阿弦轻抬眼帘瞧了子衿一眼,直到子衿用下巴指向老妇示意她跟上,才傻乎乎地跟到最后头走。
她向来如此,又痴又呆,似乎只有子衿的话才能传达她的脑子,指示着她去做。
她们从未进过大宅院,尚不知里面的规矩,紧张局促的皆紧闭着口,放轻放缓脚步,跟随老妇走,如此才能避免出错。
两位婢女抬着一紫檀圈椅放置在庭院,随后从屋里走出来一身形富态的女子,她名唤华采姗,应家主母,应府前三代从商,是洛阳城有名的富户。
她肩上披的,是上好的狐裘披肩,乌黑的长发被梳成精致华美的反绾髻,一顶精致的莲花纹金梳被插入其中,手腕间戴着的玉镯更是价值连城,她不紧不慢的踱步到椅前坐下,唇角嘲讽般的笑容在她脸上若隐若现。
四位娘子如今倒是见识了,何为高门大户的豪奢繁华、锦衣玉食。
应家虽是富户,却压根没有书香门第家的姑娘,愿意与她的嫡亲二儿子应淮为偶,起因是应淮自出生时,便患有肉瘘,有肉无肌,弛而不张,无法站立。
所以除了她们这种家里缺衣少食活不下去的,哪里忍心把女儿推入这么大个漩涡。
适才带领她们的老妇站在华采姗左侧,等待着主母发话。
她轻蔑地抬了抬眼,那天鹅绒一般的黑眉微动,她伸长胳膊,食指的指尖指向蔓菁,慢条斯理道:“你叫什么?”
蔓菁略显慌张的抬起头颅,眼睛也不知该看向何处,便不断在里面乱晃,别看在马车上数她骂得最凶,出来门也不过是个蔫茄子,她结结巴巴的开口:“周…周蔓菁……”
华采姗发出一声冷哼,毫不掩饰对她的不满,她垂眸抚摸着用凤仙花和明矾浸染过的指甲,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长相难看,性子也不讨喜,如何匹配的上我儿?”
蔓菁被人无故羞辱了一番,心有怨气不敢发作,强忍着心中不快,再次将头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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