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C58

可我知道不是的，有的人睡着了以后还能醒过来，即使做了再美的梦也依旧还能见到明日白昼，或阴或晴。

可有的人，在以这样的方式睡着以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纵是大梦一场空，此生常愿续黄梁，也再也醒不过来了，猝不及防却又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我们。

往后无论是我们抱着回忆过活，还是大步走向自己崭新的人生，那个人都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明天里，即使是他们陪伴你，帮助你，才造就了你的明天。

柳敬生是这样，魏良云也是这样。连一句跟我好好告别的话都没有，就那样因为我或直接或间接的原因奔向了死亡。

世间最痛苦的其中一条，便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而这将会成为我永恒的心灵乃至灵魂上的拷问与枷锁，在每一个深夜，扪心自问我问心有愧。

我知道是加害者的错，他们罪大恶极，枉顾他人的人生与性命。可我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可笑的是，在我们相识相伴的这几年时光里，他对我的称呼都是‘主君’‘老爷’，而我如今考取了功名，真的要成为老爷的时候，他却不在了。

回忆里那张年轻的，笑靥如同这春天般旺盛生命力的脸，全都化作了在我面前这个如同死水般安静的少年沉默在黑暗里的容颜。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趴在床头干呕，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们都是那样好的少年，却能且只能永远是少年了。

眼泪如雨滴般掉落，我伏在他身上，痛哭流涕，可他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笑着安慰我说出那句“老爷，我没事的”了。

他还那么年轻，也没娶到自己最心爱的姑娘，甚至都没再见上一面，就如此仓促的走了。

顾家二郎问我是该就地掩埋立个墓碑，还是把人火化了带回故乡，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二条。

我知道，他一定还想，再见她一面。

活着的时候不能见，即使死了也要把人带回去。

亲眼看着一个人的身体被火烧成了灰烬是什么滋味？在这个人曾经与你朝夕相伴数载，连记忆那样鲜活，而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漆黑的坛子里装满的一切。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怎么也体会不到这样的感觉的。

是贯穿骨髓的冷意空洞，而又绵长的被回忆凌迟的悲哀。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恍惚了，我真的认识过这里面装着的人吗？他又是真的消失不见了吗？

放眼望去也好，俯身凝视也好，身边满满都是这个人的影子，却又真真切切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磨墨的时候下意识想要跟人说墨水不够了，脱口而出几个字以后，身边是空无一人，只剩下山与水的回响。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画面，一段回忆，在这次来东京之前，临别之际，看见他们两个别别扭扭又互相依依不舍的样子，我还打趣过琳琅，说一定把人带回来还给她。

那时她几乎是要跳起来了，涨红了脸反驳说谁要他回来了？永远别回来才好！她跟他才没什么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很平常的一句玩笑话，大家都了解她的脾气秉性与口是心非，没有当真，只是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他永远也不会跟她有什么关系了，命格簿里，姻缘线边，三生石旁…

他们终究是，差了那么点，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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