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成人礼

“少庄主，请赐血。”小唐川颤颤地举着酒杯，跪倒戚渊面前。

戚渊垂眸，指间落下一滴血后起身离开，留下一句：“我需要你成为江湖最强的杀手，不然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按照赤峰山庄的规矩，经过鬼窟试炼的孩子签订血契以后，就正式成为赤峰山庄血奴，会享有山庄源源不断的资源供养和至高地位。但根据主人的命令，一辈子都将成为不得见光的存在，替主人执行各种被人唾弃的任务，直至死亡。如有违背，潜藏在血契中的血蛊将会在血奴体内啃食五脏六腑，生不如死。

小唐川咽了口唾液，在高卓的监视下一饮而尽。

从这一刻开始，戚渊是他的主人，他是戚渊的血奴。

“好了，跟我来吧，你现在还小，先跟着我习武炼药。”高卓叹了口气，“上百个人的鬼窟，你没杀一个人、没吃一块人肉，硬是扛了十五天活下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当年他成为庄主血奴的时候，足足吃了十几个人的生肉才扛到最后一刻。

这样残忍的试炼值得吗？

赤峰山庄每隔十年都会从各地找来上百个被逼到绝境的小孩，在他们眼中会有强烈的生存欲望，只要可以活下去他们什么都愿意付出。

也只有这样的人，山庄才能将他们的命牢牢把握到手里。

这也是赤峰山庄百年立于江湖顶峰，丝毫没有衰败迹象的缘由。

历代庄主都坚信，只有最残酷的竞争才能换来最强的高手。

也曾有人想要背叛山庄，向世人揭露这个残忍的试炼，但最后全都消失不见，其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高卓这次竟然没有从这个小孩的眼中看到活下去的欲望，反而倒是有种强烈想要报恩少庄主的念想。不过，当时把他拉来的时候，确实也是因为少庄主帮他葬了他的爹爹。

或许，这个小孩就是百年转机吧。

唐川回味了一下口中的血腥，“我答应过少庄主，我要报恩，所以我要活下来。”

“嗯。”高卓许久冰冷的心竟然有了些温度，然而长期在尸体里厮杀的冷漠还是让他收回了想要安抚的手，“记住，这里是地狱，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没有人会可怜你，谁都是你的敌人。”

唐川抬头，“那你呢？师父。”

爹爹曾经告诉他，教他本事的人就应该称为师父,虽未行拜师之礼却行为师之事。

听到称呼，高卓怔了一下，“不必叫我师父，我也是你的敌人。”

唐川语气平静：“那你会杀我吗？”

“会，只要你敢背叛山庄。”高卓闭了闭眼睛，五指收紧，这些年他手里的人命不下于三十条。

“嗯。”唐川思考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变成最强的？”

“十年。”

不管一个血奴的资质如何，他只有十年时间。期限一到，能力不足者将被淘汰死亡。

唐川望着天空，清透的眼神里倒影着云卷云舒。

“我是不是以后就不能活在阳光之下了？”

这是在鬼窟里面，最后一个厮杀受伤、流血而亡的人对他说的话：“这世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我们的命被玩弄于他们的股掌之间。要么战、要么死，我死了，你就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了。从此，你只能在黑暗里行走，在深渊里活命。”

“看你。”高卓拿出一把匕首放到唐川手里，沉声道：“我用这把匕首杀了跟我一起从小执行任务，却背叛庄主的兄弟。他死前告诉我，怎么活是自己的事情，深处地狱并不能阻止你向往阳光。”

毕竟，谁都渴望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里的血奴本性残暴者寥寥无几，他们恨着这个没有人性的地方，却又不得不为了活命效忠。

“这把匕首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我带你去你住得地方。”高卓转身，眼角泛红，希望他可以永远不要用上，但很显然这是妄念。

唐川摩挲着匕首上面的花纹，腾蛇飞舞环绕，咧着獠牙咬着一直飞鹰。

那时的他还不懂得什么叫深渊、什么是血奴，他只知道他要报恩。

十年一转而逝，唐川也从那个麻衣破洞的小孩变成一格英气凛凛的十五岁少年。

这期间，他会在毒虫野兽的追捕下拼命厮杀，会在无尽的黑夜里接受各种抽问拷打，每天都在死亡线上摩擦，在噩梦中惊醒。

而今天是他的成人礼。

任务很简单，杀了这个如父如师的高卓。

只因为高卓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放走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留下遗患。所有的血奴一旦选择背叛，就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选择逃命的话，血蛊虽然会发作，但至少可以有一个月可以为自己而活。

但高卓还是回来了。

“无羡，杀了我！”高卓被铁链高高地悬在石柱上，偏布血痕，手指血肉模糊，不断地滴着黑色液体。

唐川知道，那是血蛊发作的迹象。

“师父！”唐川缓缓拿出匕首，半跪在地上，“这是十年前您给我匕首，我从未用过。”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侧脸滑落，高卓痛哭道：“是我对不起自己，是我迷途太深，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本就在半年前中了毒，早就活不长了。这次能够放过那个孩子，也算是我对死在手里的百条人命的赎罪，我不后悔！”

说完，高卓癫笑起来，嘲弄着坐在远处高坐之上的人。

“庄主，您救我在绝望之际，我为您横扫天下敌派，哪怕是死，我也不后悔！”

“高卓在此谢过您的养育之恩。”高卓凝视着站在庄主身边的戚渊，眼神突变狠厉，咬牙道：“少庄主，你以为你的计划完美无缺吗？你以为唐川会成为你手中的杀人工具吗？你就是天生的怪物，没有感情！”

戚渊冷冷开口：“唐川，该送他上路了。”

“是，少庄主。”唐川缓缓拔开匕首，一跃而起到石柱面前，凝视着高卓的双瞳带着几分悲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高卓扯起一抹浅笑，“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阻止那个疯子把你带进来。要说后悔的事情，我只愿有一天你可以脱离他的掌控。”

说完，高卓猛然挣脱锁链，直直地把身体刺入匕首，唇角上扬慢慢闭了眼睛。

他无法看着唐川第一次杀人，自己送他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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