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椿

椿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事实上，在鲨齿深深嵌入她的颅腔时，她便丢失了很多记忆。包括那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为什么受伤会恢复这么快……

同样的场景会唤起相似的记忆。

走在同样的道路上，不过那时与椿同行的是另一个人。

“师公，我们要去哪儿？”

“去秦国，秦国善用人才，去那儿会得到重用。”

……

这位“师公”，就是当时医家的扁鹊，秦越人。

当年，还不是椿的她，孤身一人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找不到任何回去的办法，又不熟悉这里的生存方式，沦落街头。幸好遇到了身为医家弟子的师父，被他收留。师父是个仁厚的人，给她提供衣食庇护，教她识字和医术，穿越前生命科学专业的她也学的很快，让师父刮目相看。

她本以为自己最终会融入这个世界，平凡地由师父做主嫁给一个陌生人，平凡地和他度过这一生。直到她遇到了自己的师公扁鹊。

诸子百家对于首领各有不同的称呼，扁鹊就是医家首领的称号。那天，他作为师父的客人被邀请来赴宴，兼交流医术。这位扁鹊虽为她的师公，却和师父的年纪相仿，只是因为医术高明，当年才被师父拜为师。

席间扁鹊叹息，他自己已经得到了万贯家财和最高的名誉，却仍感到不满足。人们都说他医术高明，他却不能自由控制人的生老病死，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不能避免。

师父不能理解扁鹊的感叹，在他看来，身为扁鹊，已经习尽了天下医术，甚至可以做到别人眼中的起死回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在一旁侍奉的她却明白了，与满足于救死扶伤的师父不同，扁鹊有着更大的野心，不仅是学术上的，还有生命上的。

身为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的她，曾经以自己的知识给师父提过各种发展医学水平的建议，可是师父从来只以医书和师公的教诲为准，不把她说的当回事。特别是在她提议可以弄一些尸体来解剖从而了解人体结构时，一向温和的师父对她发了脾气，说她少去接触那些妖术……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啊。

而现在，扁鹊是最有可能理解她并且改变她平庸一生的命运的人。

所以那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跪在扁鹊的面前请求跟随他，甚至“愿为隶臣妾”。

在她的哀求下，扁鹊最终接受了她。当然他没有让她做隶妾，让良家女为奴可不是医家首领能干出的事，二人依旧以师公徒孙相称。扁鹊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不受传统和道德束缚，愿意听取她的建议。就在她跟随扁鹊的这段时间，医学特别是外科手术方面有了巨大进展，从对一切医疗器械用品进行长时间煮沸消毒，到制出银制的注射器，还有含有蜚蠊提取物和霉菌提取物的金疮药，有效避免了伤口感染引起的坏疽，被奉为“神药”。可惜受菌株提取方法等因素限制，抗生素的纯度和浓度都不够，无法用于注射，还好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抗药性的细菌，这种浓度足以起效了。

师公也没有和她提起过婚嫁之事，那时的各国都有法律，到一定年龄不结婚，要受罚。扁鹊不缺钱，愿意为她交罚款，若是遇到剩女强制结婚的国家，就佯称她是他的侍妾。二人到秦国时，她已经三十多岁，却不用受婚姻的束缚，一心扑在医学事业上。

扁鹊此次去秦国，并不是单纯为了入仕为官，同时是要利用官员的权力，获得人体实验的机会。

果然，名满天下的扁鹊被录用为御医，并且由于医术高明，多次治好秦王的疾病升至太医令。

那时的秦王是武王嬴荡，他年轻有为，可惜只坐了三年王位。在周都洛阳，他不听劝阻举鼎被压断腿，还没来得及召来当时身在咸阳的扁鹊，就失血过多身亡。

后来，那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昭襄王嬴稷继位了。

秦这个国家，从她第一次踏入开始就让她感到难忘。秦法不仅繁复严格，也有着极强的执行力度，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会被当地吏员盘问检查验传，那些看起来刁钻刻板的官吏，却严谨细致，从不徇私。同时，不像其他国家，在秦国很少遇到外伤病人，实际上，她也从未在街头看到过秦国人打架——这个国家的治安好的过分，从来不见游侠和地痞无赖，人们都在勤勤恳恳的耕种从事生产。而就是这些不爱打架的秦人，却十分热衷于对外战争，每当“王于兴师”的时候，那些征夫们都是带着妻儿老小的祝福，喜气洋洋的离开家门走上战场的。

而那位昭襄王嬴稷，则让她看到了这个国家如日方升的崛起。远交近攻，纵横捭阖，胜三晋、齐、楚，攻魏夺河东南阳，攻楚夺黔中郢都，破赵，灭周，每次斩首数以万计，不断的鲸吞蚕食。从那时起她就认定，天下必被秦所一统。

扁鹊依旧担任太医令，除了治病之外，他同时也在进行各种医学实验，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能得到一些尸体或者用于活体实验的人。

夏人的战俘要用来做苦力的，所以送来的活体实验对象通常是语言不通服从性也不好的胡人，秦地处北境，与诸胡接壤。各种摩擦战事，都会为为他带来胡人。

有一天官兵送来一个女人，据说这个女人是某个小部落为求平安进贡的，负责押送贡品的使者说她“不管xx多少次都还是处女，不管用牙咬还是用刀子划她的脸，很快都会恢复到连疤都不留”，秦王听了一阵恶心，就把她送给扁鹊当实验对象了。

这位胡女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皮肤洁白无瑕，只是神情呆滞，怎么叫也不应，时不时傻笑怪叫，应该是疯了。

当时她正在研究抗蛇毒血清，于是决定用这位胡女的血来制备。注射稀释的蛇毒，每次增加浓度，直到注射纯蛇毒也不会毒发身亡的时候，就可以取血制作血清了。

把血放置在蒸煮灭菌过的容器里，待其凝固，血块周围的清澈液体就是血清。为了试验血清的效果，她大胆地给自己注射了蛇毒和血清，果然没有中毒。

而那位被割开颈动脉取血的胡女，本应该成为一具尸体继续供他们解剖，却在停尸间离奇地“复活”了。

那时的她已经和扁鹊一样，人到暮年，鬓生华发，还没有意识到她的人生由于这次意外，将会迎来一次奇妙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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