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望诊见其气色尚佳,活动无碍,闻其音无痰气声,应是皮外伤,未伤及肺腑骨骼。她说自己可以解决,让我不必劳烦,小人心想许是先生不想身体为男子所视,且先生乃医家弟子,定自有处理方法,就告退了。”侍医回来禀报到。
“没事就好,有劳你了。”扶苏说。
她身上的伤果然没有看起来这么重,章邯暗想。以椿的战斗力,遇到卫庄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而且那些伤口看起来很严重,侍医的诊断却只是皮外伤……
“公子,将军!”一名兵士骤然而入,打断了他的思索。
“我们前往指定地点,发现树林中有多处灰烬和营帐的痕迹,还有未烧掉的木柴和马粪,但未见一人一马,那些盗匪已经不知所踪!”
扶苏叹了口气:“所料之中,他们果然不会坐以待毙的。”
一个念头在章邯脑中冒了出来,椿有可能是位于桑海的这些反秦份子安插在他们身边的奸细。她借调查之名,实际上却把我方的剿灭计划全部告诉了对方,那群盗匪便提前撤走了。而她为了不引人生疑,便自残做出看似很严重的伤口,假称死里逃生,扶苏不会怪罪她的。想想这些人的手似乎已经伸到了影密卫之中……章邯不禁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椿正在与董庆等人的上级——秦墨首领之一相里卿商议。
唐铎给她的信里说,若是有事来不及书信联系,可找此人寻求帮助。相里氏是墨家的一个大家族,但与知根知底的杨兴、董庆他们不同,相里卿并非出身桃花里,椿此前与他也不相识。若不是唐铎在信中表示此人十分可靠,她其实并不想把消息透露给一个陌生人。
椿觉得眼前的人整个都透露着一股冷淡的气息,不管是苍白劲瘦的外形还是严肃的神情。他是影密卫里的一个五十人长,是在桑海的秦墨弟子中唯一带爵之人。比起心无城府的杨兴和董庆来说,看起来确实更加可靠,她想。
“盖聂告诉我,当今陛下实际上曾有王后羋氏,也就是长公子扶苏的母亲。昌平君谋反时,她参与楚国的阴谋,妄图刺杀陛下,却因遭人举报而未成,被赐死。后来和她有关的一切史书都被烧了,民间也禁止谈论此人,所以今人都不知道陛下曾有过王后。你觉得,他所言是真是假?”椿问到。
“是真的,王后行刺确有其事。”相里卿回答。
“你怎会知道?”椿惊讶道,事发地在后宫,为保密应不为外人所知晓。他一个工匠出身的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当年那个举报的人,就是我。”
他本是楚人,相里氏也都属于现在作为叛逆分子的楚墨,后来,他们这一支作为羋王后的陪嫁工匠入秦,就来到了秦地。秦王政攻楚那年,他的父亲忽然变得忧虑,经常彻夜难眠,食不下咽,没多久就身染重病,生命垂危。弥留之际,父亲说出了一件惊天大事:昌平君离开咸阳前曾命他们这些工匠打造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上要淬毒,这匕首恐是用来行刺秦王的,若是有一日事发,全族都会遭到株连。于是他的父亲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妻儿,先行告发可保性命。
那时相里卿年纪尚幼,他天真地跑去找到族长,请求将此事报告给秦王,保全族人性命。没想到族长大怒,狠狠地打了他,并且让他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整天。一夜之间,他们孤儿寡母在族中处处受到排挤,他被一起玩的小孩子欺负,骂他是“楚奸”;他家的窗户被人打烂,大门上被扔满污泥,父亲的墓碑也被人砸断;连少府发给母亲的工钱都被族人克扣,导致家里饭也吃不上。母亲忍气吞声,但相里卿忍不了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好心,却要受这种气。于是他独自跑到廷尉府,将此事告发。
他还记得那日秦兵闯进街巷,将他族人尽数屠戮时的光景,殷红的鲜血蜿蜒流的满地都是;也记得那一大箱钱放在他面前时的发出的清脆响声,箱子打开瞬间,那金灿灿的光芒晃花了他的眼睛。他救了自己的母亲,自己也因为告奸有功而受到表彰,但同时,全族上下近百人因他而死,从那以后,有关十岁孩童害死全族的风言风语伴随他到处流传,被他救了一命的母亲也不理解他,对他不再是慈爱而是带着恐惧的疏远和排斥,几年后她便郁郁而终。
为防止被楚人寻仇,他选择加入了秦墨。过去的经历让他变得冷酷、阴郁、生存至上,反倒适合在军中任职。于是在影密卫成立时,当年还是工匠的相里卿与时任少府的章邯一起被调任,后在任务中立功得爵升为五十人长,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被欺凌了。
“盖聂还说公子与母亲立下誓言,要保住楚国,所以他认为公子若是继位为皇帝,会重启分封。这件事可查证吗?”
相里卿摇了摇头。
“不管真伪,我们恐怕要更改计划了,不能把大秦的未来赌在他一人身上。”椿叹到,“陛下其余诸公子皆无从政经验,恐难当大任,但我听闻先庄襄王有幼子婴,管理宗室事物多年,无出差错。我们可以同时拉拢他,以备不测。”
相里卿本就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起来。
“我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他作揖,“我以为,先生若觉得扶苏不可信,就应写信给巨子,让他做好放弃大秦的准备,现在就去寻找那位刘邦,而不是给什么在天子脚下冒着夷三族风险玩勾心斗角的建议。试问这朝中,除了当今陛下和李斯,还有谁支持郡县?一旦那位子婴公子也想行分封,难道到时候你要拉着秦墨与满朝文武作对?”
“不是这样的……”椿解释到,“存秦是巨子和诸位首领一起商议出的计划,贸然提议反秦,置国难于不顾,他们也不会接受的。”
“秦墨之所以选择了秦,就是因为墨家尚同,与秦一统天下的夙愿不谋而合。一旦秦丢弃了这一初心,秦墨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它而去。”相里卿起身,留下一句“想想这三百年征战中死去的人吧。”就离开了。
椿紧紧抓住自己身上扶苏的披肩,雪白的丝绸,沾染着她身上洇出的斑斑血迹。也许,确实是她执念太深了,放不下这宿命中要亡的大秦,和一群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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