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蹄声在空旷的长街中奔腾,骏马的口鼻处干涸着花白的唾沫。
背着公文袋,身形消瘦的军士在看到不远处的牌匾时,萎靡的神色陡然振奋起来,奋力勒缰驻马,翻下马鞍时腿脚一软,被门外站岗的军士手疾眼快的扶住。
“快……边境急报……”星夜飞驰,滴水未进,已经快熬到极限的传讯兵强撑着将公文塞给了身边的一名军士才放心地昏死过去。
接过公文的军士看见封面上朱砂批红的硕大“密”字,更是不敢耽搁,撒腿向内院跑去。
“二位将军,边关密报!”
风眠接过公文翻看了一眼,疾步到寝殿门前邦邦砸门,但也能看出,他还是收敛了些,否则这几拳下去……寝殿的门都能砸塌了……
还没等风眠继续拍,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唇上的伤口本就很是暧昧,白色寝衣的下腹处沾上了一点绯红,床帐内似乎还传来女儿家的哭吟,又轻又弱,像只受了伤的奶猫。
此情此景总让人无端产生一些旖旎联想……
“何事?”
风眠愣愣看向寝殿内的眼神引起白亦非的不满,挥手合上了寝殿的大门。
“啊?哦……”风眠登时回过神来,赶忙低头,“秦国使臣被天泽伏杀,如今秦军已经陈兵边境,怕是……”
风眠话还没说完,又一名军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侯爷,王上急召,请您立刻入宫!”
“这类生死攸关的消息……王上总是格外的灵通。”藏青言语讥诮的冷哼。
“刺杀的发生地本就离王都不远,消息灵通不足为奇……真正奇怪的是……”
重新整肃好战甲冕服的白亦非扫了风眠和藏青一眼。
“秦使朝韩的时间和行经的路线……这些消息天泽是如何得知的?”
只这一眼,就令两人如坠冰窖,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知道这些消息的人都是在朝中位高权重的公卿,而在侯府中,能接触这部分机密的……除了白亦非,就只有身为副将的风眠和统管内务的藏青。
“风眠,你准备一下去城郊大营,自即日起,未得传召,就不必回来了。
藏青,风眠之前负责的所有事务,由你接手。”
白亦非负手站在院中的一株梅树下。
如今正值初秋,虽说暑气渐消,但还远远未到腊梅的花期……可这株梅树却在冰藤的阴寒下,硬生生的从枯枝上开出了不合时宜的红梅。
军令如山,莫敢不从。
风眠领命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出院门,身形微晃看着分外凄楚……
藏青的眼底划过不忍,还有一丝隐晦难明的不安,“侯爷……消息未必是出自侯府,而今,之前泄露您回京行踪的内奸还未查明,现在赶走风眠……”
伴随着寒气的消散,繁盛的梅花迅速凋谢,闷热的微风吹过,落了藏青满头。
“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时代,背信弃义者加官进爵,忠肝义胆者曝尸荒野,都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白亦非拍拍藏青僵硬的身板,“相比之下,一个蒙冤受屈的副将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
飘离的袍袖抚去了藏青肩头的落花,“这两次的嫌疑人里都有他的名字。你又为什么觉得一定不是他?”
不久前的热烈绽放,如今不过是脚下的一地残红。
就像有些人的一生,无论曾经怎样明媚耀眼,最后都逃不过人走茶凉,惨淡收场。
可还是有哪怕明星坠落,也永远痴痴仰望天空,誓死追随的人。
这算是无药可救的愚昧,还是至死不渝的忠贞?
初生的暖阳透过敞开的窗扉,细碎的金光仅有小半部分撒入屋内,将整个寝殿映照得黑白分明。
自黑暗阴影中伸出的白皙小手,握住了一朵无意飞入的红梅。
森罗款款起身,静静观赏院中不可多得的美景,将指尖的花瓣啖入口中。
“好苦呐……”紧蹙的眉宇在嗅到自舌根漫上鼻腔的梅香又缓缓舒展,“可是也真的好香~”
娇媚的樱唇微微上翘,渐亮的晨曦斜照在森罗雪玉可爱的脸庞。
一半柔软、清纯又真诚……
一半残忍、狡诈又虚伪……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藏青转身便看见了一袭单薄的寝衣就大大咧咧站在窗口的森罗。
“夫人,天冷风大还是请您加件衣服,注意身体。”
“与其关心我,还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呢~”
森罗嗤笑着倚在窗前,唯恐天下不乱地挑拨道,“清除内奸这种事,可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藏青神色幽冷的盯着幸灾乐祸的森罗,反唇相讥,“风眠一直都对夫人以礼相待,夫人如今这般落井下石,可真是刻薄寡恩,让人齿冷。”
“哈哈哈~藏青你果然很会说话,如果是风眠,他大概早就指着鼻子骂我狼心狗肺,卑鄙无耻。”
森罗笑得伏在窗台上,手掌还不时敲打一边的红木窗框,等手都拍红了,才慢慢止住了笑声。
“如果那个内奸知道有人成了他的替罪羊,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坐实了风眠的内奸的身份,比如……从此暂停所有对外的消息传递,好像自己也被驱逐。”
窗户在两人之间缓缓合拢,直至剩下一道只有眼睛宽的缝隙。
“忠心耿耿的将领,未殒在敌人的剑下,却死在了他以为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手上……藏青,你不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悲,更可笑吗?”
啪地合拢窗户,斩断了视线的纠葛,也隔绝了蔓延的一室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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