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冤魂归

“妹妹进宫多日，住得可还习惯～”

明珠夫人拍手，一名宫女恭敬跪身敬上一盏香盒，“新贡的香料，妹妹试试。”

森罗拢了拢颈边红莲送的毛绒围脖，笑着推辞，“兰黛脂名贵，价格几乎比肩等重的黄金，妾身可不敢私收。”

“早就听闻，妹妹深谙调香之道，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示好被拒绝，明珠夫人也没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更加兴致勃勃。

森罗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几钱茶叶投入翻腾的滚水。

“皑皑飞霜携冬意，灼灼含苞覆雪衣，独立寒山一溪红，自高傲，不屑人间王侯，偏入征人梦，引魂归乡。”

等浓如赤血的茶色遍布整壶，森罗执手提壶，沏了一盏，“形容产自雪衣堡的沁雪红，是侯爷的最爱，夫人应该也会喜欢，算是我的谢意。”

珠落玉盘的笑声在宫室里悠然回响，眉梢轻扬的明珠夫人，暗自打量着森罗，“妹妹实在太客气～本宫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夫人？”

“红莲殿下久在深宫，妾身也居于似海侯门……如无夫人首肯，什么消息都越不过王宫的三丈朱墙……反之亦然。”

浅咂了口茶，森罗的眉心忽然拧紧，这茶……醇厚香浓，可回味酸涩，实在难称上品。

看出森罗表情有异，但明珠夫人还是尝了一口，毕竟……入宫十年，她也实在太思念那片飞雪衔霜落关山的故土。

“沁雪红并不名贵，但胜在方便保存携带，军士夜间值守，靠它暖身提神，这才有了‘征人梦’的别称。”

杯中茶一饮而尽，明珠夫人抿了抿唇角，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不再喝了……在这宫闱中，被窥见喜好可是件危险到容易送命的事。

“但妹妹有一句说错了。”

“哦？请夫人赐教。”

茶杯在接触桌面前被小指轻轻一垫，未发出半点声响，明珠夫人看着森罗，突然露出了一丝玩味，“那段念辞，形容的可不单单是沁雪红哟～”

莲步缓移，步摇微动，明珠夫人俯身勾住森罗的下巴，“妹妹不如猜猜看。”

“妾身并不喜欢猜谜游戏，请夫人赎罪。”疏离地拂开明珠夫人的手，森罗冷淡的偏开了脸。

“真是的，小小年纪谁将你教得如此绝情又无趣的～”玉指划过脸颊，撩动着钉在森罗耳上的骨环，“夜间寂寞难耐的时候……就一点都没有思念过他？”

“一点都没有！谁会思念他啊！！不是！谁寂寞难耐啦！！”

回想起和白亦非的几次同寝，自己每次都输得很惨，森罗气得肝火上涌，毫不客气地推开神色暧昧的明珠，抓起面前的茶杯猛灌了两大口。

“反应这么大？”看着森罗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明珠奇怪地上下扫量了森罗两眼，心里泛起嘀咕，

放着这样的美人在身边，却一口都没吃，自家表哥要么想做圣人，要么就是不行……

可问题的关键是，她表哥不可能想当圣人啊！！

完了……她不会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儿吧？会被灭口的吧……

“王上驾到～”

内侍们特别有辨识度的嗓音让屋内的两个人瞬间收拾好外露的情绪。

明珠夫人福身问安，森罗则跪地顿首行叩头大礼，“王上大安。”

“都起身吧。”韩安挺着肚子，伸手扶起明珠，走样的身材和皱巴巴的老脸与美艳的夫人是如此的不相配。

森罗突然庆幸，还好白亦非长相英武俊美，要是和一个老橘子同床共枕……估计她就要赶紧想办法丧偶了。

“这位是……”韩安看了眼垂首而立的森罗，随口一问。

“父王～这就是我说的小可……萝儿，昨天的糕点就是她做的。”红莲拉起森罗的手，带着她往韩安面前走了几步。

“哦，原来是你的那个朋友。”韩安慈爱的看着活泼的红莲，对森罗也热络了些，“来，抬头让寡人看看，是个怎样可爱的……”

随着抬头的动作，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一样坚毅果敢，一样矜贵庄肃，一样洞若观火……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韩安噔地后仰一步，惨白的脸上汗水津津，还好被红莲扶住。

“父王！您怎么了？就算为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啊！”

“没……父王没事……”韩安等不急站稳身子，迫不及待的对着森罗问道，“姑娘是哪家的亲眷？”

“王上抬爱，妾身名为森罗，乃是商贾翡翠虎之女，现为血衣侯妾室。”森罗垂下的眼，收好带着疑惑的危险好奇心。

“是寡人认错了……你们女儿家继续聊吧，寡人就不多留了。”

“恭送王上。”“恭送父王。”

韩安背部的肌肉明显的还在紧绷，在门口转弯处，似不经意的注视着森罗。

森罗则满怀心事的盯着脚下的地板。

韩王安刚才的异常举止，是在看见她的容貌时表现出来的……可韩安之前应该从未见过她……

今夜，韩王安并未召幸任何一个妃嫔，而是坐在了御书房内，无神地盯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他回来了……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回来见寡人了。”

“王上，人死不能复生……”深夜秘密入宫的姬无夜站在厅堂中央，略带嫌恶地看着远处高坐的颓唐君主，“说穿了，也不过是个丢城失地，兵败身死的废物……”

“你给寡人住口！！”

砚台、镇纸和数卷竹简霹雳啪啦的落在地上。

一贯唯唯诺诺的韩安此时双目充血，像极了头暴怒的狮子，颤抖的手直直指向阶下的姬无夜。

“你没资格这么说！整个韩国！没人有资格这么说他！！”

“是，微臣失言了，天色已晚，王上如无其他要事，臣便告退了。”姬无夜欠身揖礼，言不由衷地敷衍了一句，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你！过来。”招来守在门口的禁军，姬无夜低声吩咐了几句。

“这……”禁军有些迟疑，“将军那可是侯爷的……”

“这世上多的是绝色美人儿，没了这个，多送几个新鲜的就是了。”

姬无夜随手摸摸腰间的长刀的刀柄，狞笑道，“冷宫年久失修，还有片人迹罕至的池塘，宫里哪年没有几个失足落水的宫女滕妾或者内侍军卒？”

两股战战的禁军声音打颤地应道，“属下谨……谨遵大将军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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