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子

颜凌迟在海上航行数日，他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眺望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随从的侍从站在高处寻查着海上的动静，他隐隐约约的看到西北方向像是有什么东西。他从高处跳下来将刚才看见的东西告诉颜凌迟。

颜凌迟吩咐众人将船头调转方向，向西北方向驶去。待船只靠近，随从的侍从有人说道“这好像是木头，不对是船板。”

颜凌迟心里一紧，眉头也跟着紧皱起来。

“这里为什么会有船板？”

在海上航行多年的老水手解释道“这船板多半是海上遇难的船骇，大概是船只撞到巨石留下来的残骇。”

“那船呢？那么大的一条船不可能撞上几块石头就散了吧！”

老水手淡淡道“年轻人你还是阅历尚浅。我在海上航行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一次险些丧命，也算是我侥幸的捡了一条命回来，跟船的那二十几个人都没了，也只有我一个人捡回来条命。”

颜凌迟越听心里越烦躁，他只愿他儿子平平安安。

老水手也看向海面道“船木看起来好像也是忒新的，应该是个新船，远处那白白的东西是，是船帆？”

老水手惋惜道“船帆都断了，想必是遇上了雷雨天气，可惜了。那船上肯定有几十条人命，遇到这样的天气肯定活不久。”

船只继续向前驶去，颜凌迟心理安慰道，儿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肯定是躲过去了，只是还没有给他报平安，一定是这样的……

直到船只驶到码头都没有再见到其他船只的残骇。

颜凌迟从船上下来内心有些复杂。

不远处的打鱼的大船也停靠在码头，几个渔夫从船上抱下来几块湿透的布匹。

颜凌迟见状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为什么抱着几块湿布？”

渔民解释道“打渔的时候看见海上漂着的布匹，想来是过路的商船遇难了。”

颜凌迟始终不相信他儿子遇难的事有些不相信道“遇难？”

渔民道“不久前这里下了一场大暴雨连续下了好几天，又因为海哮一直没有出海打鱼，想来商船是在那时候遇难的。”

颜凌迟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下来。

渔民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道“那个遇难的商船里有你的家人吗？”

颜凌迟点点头没有说话。

渔民继续道“这里有昨天打捞上来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于是颜凌迟便跟着渔民来到停放尸体的地方。这里的村民心善，将打捞上来的尸体，每人编织一个草席，挖一个坟墓，将他们埋葬在这里。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死后总得让他们有个安葬的地方，愿他们的魂灵能随着家人的思念，魂归故土。

至于那些沉入大海的人，恐怕再难见到天明的日子。他们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人们逐渐淡忘，永沉大海，化为时间的一粒尘埃，永远的消失在岁月里。

颜凌迟一个个认真的看着那些尸体，他突然看见一具熟悉的面孔，此人正是李武，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这次让他跟来是想让他多多帮衬一下颜高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永别。

看着他被海水泡着浮肿的身体颜凌迟一遍一遍的念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他提前几天让他们去送货或许他们就不会遇上海哮，也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颜凌迟又在附近徘徊了几天依旧是没有颜高的下落，附近的村民们都劝解道“别找了，估计人早都没了，海水那么深，人沉下去也不一定能把尸体打捞上来。”

颜凌迟有些迟疑可他还是不相信他的儿子已经死了，他不相信，他不想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残忍，他该如何将这个悲痛的消息告诉夫人呢？带着沉痛的，悲哀的情绪他踏上了回程的旅途，以及李武的尸体他也一同带了回去，总得给他的妻儿一个交代。

来时耗费了小半个月，回去时路途却比来时慢了几天。

听说家主回来了府里面的人都急急忙忙的张罗着府中事务，千无霜这些时日因为担忧总是吃不下饭，颜欢劝也没有，所以颜凌迟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千无霜因为听到颜凌迟回来了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可是她只看见颜凌迟一个人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的带着哭腔道“高儿呢？”

颜凌迟别过头不看她像是刻意回避。

千无霜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颜欢急忙上前拉住千无霜喊了一声“娘……”可是心里却有些难过的看着颜凌迟“爹，我哥他……”

颜凌迟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才慢慢的开口叙述着他所看见的船骇，湿布匹，以及渔民们打捞上来的李武的尸体。

千无霜听话心如刀绞般痛，他的儿啊，怎么忍心离开她啊，为什么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宁愿死的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儿子。

颜凌迟无心悲伤因为府里内外以及生意上的事情还需要他去打理。

他先给了李武的妻儿一份赔偿金够他们下半辈子生活，又亲自给李武安葬好。就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然而自从那天以后千无霜就大病一场，整日魂不守舍的抱着颜高的东西发呆，颜欢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好像所有的安慰话都对千无霜不起如何作用。颜欢心里也难过想到再也没有人跟她斗嘴，再也没有人每次出远门总是会给她带好玩的好吃的了，再也没有像他这样好的哥哥了，再也没有人总喜欢敲她的头喊丫头了。颜欢越想鼻子越酸，眼泪也跟着从眼眶里掉下来。

自从颜高的离开，让这个家变得死气沉沉的，再也没有往日那么欢快。也正因如此颜欢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撒娇了，就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就长大了许多，以前有哥哥和爹爹在前面她什么都不用做，可如今哥哥离开了，颜家只有爹爹一人苦苦支撑着，她希望能出点力为爹爹分担一点，从前她不喜欢学的，如今她都要逼着自己学完，每次在屋里一学就是一天。

一天天的过去，随着日子逐渐消逝千无霜也不是起初那么悲伤，但是有时候无事的时候总是会拿着颜高的牌位发呆，颜凌迟总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离开。

颜欢也终于将自己逼成了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可是这些还不够她还要学习更多，算学，以及经商之道。

今日颜欢又看着爹爹早早离开的背影，他的背影好像越来越苍老了。颜凌迟却想他的女儿不像从前那么爱笑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颜高的离开而开始改变的。可是颜高的离开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的坎和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

颜凌迟漫步在街道上仿佛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就在他为一些烦心事所困扰时，前面传来一阵叫骂声。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男人拿着一根木棍又是脚踢棍打的打着倦宿在角落里的少年，紧接着又是一脚“小偷打算怎么赔我夫人的镯子，不赔你今天的命就交待在这里吧！”

又是木棍重重的落在身上的声音，少年疼的紧咬牙关始终不吭一声，因为他知道他越是叫疼打的越是厉害。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嘴巴还挺倔”紧接着又扯起少年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拎起来用手扇着少年耳光边扇边道“赔不赔，赔不赔。”

少年整个头皮被扯的疼的让他说不出话。

看着面前十几岁的少年被打成这样，竟然周围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少年一把，周围的人有的像是没看见，有的只是冷眼旁观，有的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曲一样嬉笑着。

颜凌迟不忍心看着这么大的个孩子被别人活活的打死在自己面前，他是个有良知的人，他不能像别人那样冷眼旁观的看着一个活鲜鲜的生命死在自己面前。

颜凌迟走到中年男子面前道“我替他赔！”

中年男子将目光移到颜凌迟身上瞧他打扮应该是个商人，中年男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虽然近年来新颁布的诏书已经将商人的地位提升几个档次，却还是有人带着偏见的看待商人。

中年男子有些鄙视的看着颜凌迟像是在看一个小丑，颜凌迟却不紧不慢的掏出银票砸在他脸上，中年男子刚想发怒就看见地上的银票，一旁的路人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便纷纷上去捡钱，中年男子松开少年的头发大吼道“这是老子的钱，不许捡，谁允许你们捡的，滚！”他则蹲在地上开始捡钱。

颜凌迟冷眼看他“现在还不滚吗？”

中年男子数了数一共一千两便立马赔上笑脸道“滚滚滚，我马上滚！”在他看来一个破镯子换一千两值了，本来他只是因为婆娘镯子丢了跟他闹脾气，他心里有些气愤便想找个人打，解解气。最后这个可怜的少年却不仅成了替罪羊还成了别人的出气筒。

颜凌迟尽量保持不吓到他道“没事了，你不必怕我。”他蹲下身子看着满脸污垢的少年，少年将整个身体都倦缩起来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他希望他的眼睛能将他吓跑。

颜凌迟想上前仔细看他，就见少年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颜凌迟尽量保持平和道“你别怕我，我不是坏人。”

颜凌迟徇问道“孩子你的家人呢？”

少年冷着声音道“我没有家人”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是一个人，街边的孩子总是欺负他说他是没人要的小乞儿。

颜凌迟一顿道“孩子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少年有些动容但是神色还是有些胆怯中带着警惕。

颜凌迟道“别怕，孩子我不会把你卖给人牙子的。”

颜凌迟想把少年扶起来，少年急忙的躲开却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冷汗直冒。

颜凌迟轻轻扶起他道“跟我回家吧，我会找人治好你的伤的。”

少年有些迟疑最后终是握住了颜凌迟的手，颜凌迟拉着他离开了街头，少年一瘸一拐的跟着，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会疼的冷汗直冒。

颜凌迟将他带回家中先他洗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给他找良中。

少年洗完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只是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疼。

千无霜见面前洗干净的少年，他有几分像颜高，只是气质不一样，他的气质有些忧郁。

待良中走后，颜欢一家便围了上来，千无霜坐在他的床头道“你想吃些什么我叫人给你去做？”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颜凌迟，颜凌迟冲他笑了笑道“你可愿意做我的义子。”

少年点了点头道“义父”又看了看旁边的千无霜喊了一声“义母。”

千无霜嗔怪一声“叫什么义母，叫娘！”

少年依顺着她喊了声“娘”于是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颜欢，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千无霜却招手叫颜欢过来，颜欢看着面前的少年不冷不热的喊了声“二哥！”

少年又是一阵无措道“妹……妹妹！”

颜凌迟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简短的说了一个字“沐！”

颜凌迟疑惑“单名一个沐字？”

少年点点头，颜凌迟沉思了一下道“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叫颜沐。”

少年低语一声“颜沐！谢谢义父！”

颜欢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心里有些不高兴，哥哥才离没多久，爹爹就开始收义子。她现在有些讨厌他们。

颜欢什么也没有说扭头就回自己屋里去了，颜沐看着颜欢离开的身影，有些胆怯道“妹妹……好像不喜欢我。”

可是颜欢不知道的是千无霜和颜凌迟只是把他当做颜高的替身，总是透着他的身影在看另一个人。

该说他是幸运的还是悲哀的呢？幸运的是以后他都不用在街边乞讨为生了，不幸的是他永远都被别人当做替身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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