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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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终

也就是他跟我说过两日可以接阿娘过来那日,我已懒得记是几月十五,我夜里开心的睡不下,两更天又起来去看我的信儿,却看见窗户映着一个漆黑的影子,奶妈屋里微微有些亮光,这信儿今日像是不怎么安生,可是也知道快见到外祖母了,闹腾着不肯睡。

我推门而入,看见一个妇人,在婴儿榻前弯着身子,凭着那一点点烛火,我清楚地看见她的手已经摁上了襁褓里小小的脑袋,乳娘倒在一旁已是不省人事。

我立马冲过去,要抓起那妇人的手,谁知她力气极大,竟一把将我摔在一旁,她才腾出手,信儿便猛的啼哭起来,我起身便扑过去,挡在信儿面前,那妇人又要拽我,我手忙脚乱,与她厮打起来,我拽散了她的发髻,她揪的我更疼,我实在占不了上风,我又拽掉了她的面罩,她……她是公主身边的绾笙……

我不知,她力气怎么这样大。

我醒来已应是过了好几日。

我见院里白幡都挂好了,白花花的纸钱撒了一地,我这方寸院落,竟成了片春日雪原。

唯有信儿住的那间小屋,是一片焦土,她倒谨慎,都烧了个干净。

我说我看见了,我看见绾笙杀了我的信儿,我真的看见,我就看着她……我看着她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就拦不住她!

叶缨原本温柔的神情却突然肃穆的可怕。

他遣人查了,查了那晚绾笙的行踪,听说公主很不高兴。

他也查了我,特意请了御医查我是不是神志不清。

我大叫道我很清醒!

虽然叶缨从未明说,但言语中,总透露着我悲痛过度,胡言乱语的意思。

毕竟他查的结果是,我的小院起火前,绾笙都在同府里几个妈妈打牌,几个妈妈都可以作证,一个个分开审问起来供词也都滴水不漏,她们甚至记得,哪几局,是绾笙赢了牌。

我看着供状,想了整整一日,却更加认定夜里的人,就是绾笙!

我咬定是她,从未改口。

可身边的人,无论是叶缨还是侍女,全都只是劝我不要太过悲痛。

“真的是她!我亲眼看见的,绝对没有看错!好端端屋子里怎么会起火,是她!是她杀人纵火,这个毒妇!”

“姨娘,确实是乳娘吃醉了酒翻了烛台,您便是不信奴婢,也不能怀疑将军的话,他那么疼您,您受了委屈,他一定是追查到底的。”

“那便继续查啊!我的委屈一日不消,便接着查下去啊!如今我亲眼所见他都不信,亲儿子遭人毒手,他这样草草了事,那夜我就在屋中,怎么我说的话,反而你们都不信!”

“姨娘息怒,事情绝不是您想的那样,奴婢知道您心中悲痛,可将军也是真心难受,心疼早夭的信公子,更心疼您啊!将军也是查了又查,一心要给您一个交代,如今查清楚了,怎么您就是不相信呢。”

我冲她冷笑一声,“是他先不信我。”

谁也不信谁,也是,我们两个,本就是我不知他,他不知我。

这仓促的婚事就是个笑话。

我不再见他,只是每日报病要他快请阿娘来。

可这公主府是谁当家做主?长公主陈箐。

我算是狠狠咬了她一口,我说的话,她再没有听见过。

只是偶尔出一趟院子撞上,她身后跟着的命妇指指点点起我来,公主叫她住了嘴,带着身后一串人走了,我在原地,依稀听见她离去时的那句:“狗咬了你一口,你难道还要咬回去么。”

这句话刺的我愣在原地,多日的委屈终是决堤,没有再大喊大叫,不是哭闹,只是哭。

此后再没出过院子,叫人留了那间黑透了的小屋,每日看着……看着……

我看了许多日,捡出了信儿那烧的不成样子的拨浪鼓,寻到了一只小小的银镯,只是我绣的小老虎坠子,却怎么也找不见。

侍女问我要找到什么时候,我说:“我的,信儿的,都要找齐。”

有一天,我翻出一支铜簪,认出是除夕公主赏府中妈妈同大丫头一人一支的,我头一次见了叶缨,我把簪子拿给他看,一旁的侍女却插嘴道:“这是那乳娘的簪子吧,姨娘拿它做什么?不吉利的。”

“绾……万一是凶手的呢!”我急切道:“将军,再查一查吧,是不是有人的簪子不在?”

叶缨犹豫了。

其实我也知他果断不了,要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妈妈丫头,尤其这公主府内,许多是宫里出来的,哪里说查便能查了。可我不能放弃,我不能让杀死信儿的人逍遥法外,还在我这个做母亲的面前耀武扬威!她杀了人,就要偿命!

见他犹豫,我便敛眸不语,道了声困睡下了。

叶缨没有走,就在榻边坐了一夜,我闭着眼睛,却听了他整晚无声。

他就一直坐着,做到了天亮,又坐到了晌午,我也不肯睁眼。

有人来送过几回吃食,他叫我,我也不作反应。

天又快黑了,叶缨终于起身离去。

走之前,他对我说:“如果我在眼前教你食难下咽,我这便走了。”

他带走了那支簪子。

我用了饭睡下了。

次日清晨睁开眼,叶缨又在身边。

我起身却被他拉住。

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同叶缨其实从没什么亲昵之举,这么些日子,不是房事便是闲聊几句,牵手这些的,竟是陌生的很。

他问我:“是不是这次查不出绾笙什么东西,你还要不吃不喝不理会我。”

“公道不来,食难咽,寝难安不是正常?”我反问他道。

我确实牙尖嘴利,他自然无功而返。

叶缨前脚刚走,绾笙接着便到了我的眼前。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若是我力气够大,定要掐着她的脖子,摁进信儿的墓穴!

她却趾高气扬的将一只木箱扔在我的脚下,“又不是多好的料子,早知姨娘喜欢,除夕那日都收齐了给您,过了这么些日子,许多姐妹的不知塞到了何处,如今有的确实不够数,您担待着收下吧。”

木箱摔了半开,正是那一个式样的簪子。

我看着她得意的嘴脸,怒火中烧,抓起簪子悉数朝她扔去。

身边的侍女却赶忙挡在绾笙前面,一个劲儿地叫我息怒。

我指着绾笙的手已气的发抖,“你这个杀人凶手,无耻毒妇,早该下入大狱,受千刀万剐,尸首臭在午门,烂作污泥!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在我的面前洋洋自得!耀武扬威!”

我用尽全身力气咒骂着,心里像是燃起熊熊大火,灼的我喘不过气,后脑死死绷着,一阵阵的疼,就这样骂着骂着,我便没了知觉……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啊!

我脑中只回荡着这一句。

我醒来的时候,那片焦土已经清了个干净,光秃秃的一片。

谁又想得道这里本有间屋子,屋里睡着一个笑的好看的娃娃。

我收拾了东西,要回孟家去。

叶缨过来拦我,“你说走这样便要走吗!”

我取了纸笔,“不然,将军与我写封休书。”

他一把将纸笔、行李这些掷了一地,我转身回了寝房,堵实了门,谁也不再理会。

我流着泪扔掉湿透的枕头,流着泪看着烛火燃尽,整个屋子陷入纯粹的黑暗,也流着泪听着叶缨的叫喊和木头撞击的声音……

让我走吧,让我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

门开了,许多人举着火把进来了,照亮了我一塌糊涂的床榻,照亮了我狼狈的头发和满是泪痕的脸。

我哭着叫所有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这样肆无忌惮地开口,逐渐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啕大哭。

叶缨冲过来抱住我,“你真是犟的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孟千千,你要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给我一点真心,为什么还要嫁过来!”

“为什么你对那些死了的人能有这么深的情意,我每天睡在你枕边,同你说那么多话,你都看不见我!”

“别人给你十分真心,你就给别人十分,我给你二十分,你却对我没有半分在意!”

“你能为了爹娘嫁过来,你能为了信儿留下来,为什么就是不能因为想要跟我在一起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明明我也努力了,你怎么就是当我作一个生人!”

我头一次从叶缨的声音听到了哭腔。

“我把你当成家人,当成重要的人,你是不是因为不在乎我,所以我对你的关心与心疼,你都视而不见!哪怕知道我会为你难过,你也要这样糟践自己!我的喜怒哀乐在你那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我错了……我错了……我根本从头到尾都忽视了,不是所有人都亏欠我,分明是我,欠了叶缨许多许多……

我抽泣着,缓了许久勉强出声道:“对……对不起……”

我的声音已经哽咽的模糊,叶缨却听的清楚。

“我要的不是亏欠,家人是没有亏欠的,千千,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想到我一次……”

我再次泣不成声。

我从没有想过他,没有一次……

没有几日,叶缨再次启程前往边塞,留给我一封短信。

千千亲启:

今秋一别,再见不知何日,沙场刀剑无眼,世间从无常胜战神,若有不败之军,大陈早已一统,缨知千千生平最惧死生别离,奈何边情告急,金椅催促,军令不可再违,只愿此去,护千千在京安宁,略慰夫心。

另向千千请一大罪,拙夫无能,孟氏满门,前秋已斩于午门,千千有孕,故未受牵连。

愿千千勿悲,缨已明心,此后叶缨全副身心,尽付千千,任卿处置。

勿念。

一字一句,全是真心,我却不知该不该信。

我打开妆匣,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同样是是叶缨刚劲的字体。

“君亲吾亲。”

四个字多么刺眼。

叶缨同梁思的交易。

确实,将来何人登上大宝,谁又说得准呢。

各站一队,才可留完卵于覆巢之下。

只是叶缨赢了梁家,所以嫡子赢了长子。

只要他们两人有一方为胜,叶缨的父母,我,才能安然无恙。

叶缨也是够倒霉,偏偏摊上了我,这实在是赢了比输了还难受,毕竟叶缨的父母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最是豪爽豁达,可比我好伺候的多。

我冲着这份契书苦笑一声,“将军,你是可怜妾身吧,哈哈……”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作多情更叫人难堪的。

秋凉了,身也凉,心也凉。

孔雀开屏不是为我,我记忆中,叶缨第二回,也是最后一回穿红衣,亦不是穿给我的。

叶缨说,他只为我心如刀绞,可是……那是因为公主没有难过。

也是没过一会儿,绾笙拿着我要的东西过来了。

绾笙将这份旧书交于我时,我说:“你再替我取一样东西,我看过再说信与不信。”

我叫她取了叶缨留给公主的书信。

爱妻亲启:

今秋一别,再见不知何日,沙场刀剑无眼,世间从无常胜战神,若有不败之军,大陈早已一统,缨知卿最恶死生别离,奈何边情告急,金椅催促,军令不可再违,只愿此去,护爱妻幼子在京安宁,略慰夫心。

勿念。

“公主也有孕了?”我低声问道。

绾笙点头说是。

我叫她走了。

我不知她是要打压我,恶心我,或是有什么旁的目的,终究我杀不了这个诡秘莫测的女人,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便躺在榻上,这次没有闭上眼睛,躺了一日、两日、三日……

这次饿着,是真没有人管了。

第四日,外头天还灰蒙着,我似乎看见一片阴沉中,立着一个明亮的红袍男子,我唤了声:“夫君。”

家人有了真心谁都可以,丈夫妻子,只有一个。

我死的傻,我不知是叶缨推开了阻拦在大火前的公主,将没有知觉的我从滚滚浓烟中抱出。

我死的早,我不知我死后叶缨在边疆苦战七年未曾再返过京都,直至身死,他连尸首也留在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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