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5．

是夜。

池渊一人独坐在案几旁，挑着即将燃尽的灯芯。除去看了一天案牍的繁忙，他只剩下满身心的疲惫。他用手微微撑起犯困的头颅，开始打起了小盹儿。

每至夜深，疲惫之余，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有勇气直面前世顾屿死时的情景，那是他终其一生无法忘记的过往。

往事如潮，一一涌上了心头。

人间未晚，此间春色。

那时他刚及冠，是少年人风华正茂的年纪。

凭借少年才气，他在长安城内夺下首魁，成为数年间少有的连中三元。十年苦读无人问津，而今一举成名，慕而争者倒是无数。

他并未急着进宫朝圣，而是与三五好友在江畔吟诗作画，喝酒赏月，足足玩上半月才互相告别，就此离去。

期间有人说他心高气傲，仗着是个状元身份就敢目无尊者，连皇帝都敢搁着。

也有人认为这种不骄不傲的人才是当今人们需要的，太过于功名利禄，反而会误入歧途。

池渊不以为意，世人大多仅凭一件事就妄下判断，可人本就是复杂的，是非善恶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又怎能如此片面的去评价他人呢？

他迟迟不肯进宫，原因无他，仅仅是他知道这一进去或许便再难出来了。他想将彼时长安的繁华刻进心里。

他出身于一个边境小镇，父亲在当地衙门为官，母亲是一位大家闺秀。因而他从小就饱读诗书，物质条件的优越让他远超于同龄人。

这样良好的环境却早已将他的心打造成一枚璞玉，温润而又散发着光泽。

本可以此一生都在这里平安度过，结婚生子，经历病痛，然后老死。可当他看见无数寒门求学无路时，他不免生出了悲悯之心。

人不如畜，与野狗争食。

他想让天下寒门和众人一样都有一个相同的机会，为什么有人不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继承上一辈的所有，而有人却只能世世代代都饿死街头？

他想让一黑到底，永无翻案之机的人暴露于真相之下。

他想心怀慈悲，去普渡众生。

他要去考取功名，去争那万千人挤破脑袋都想成为的第一。

弹指间，三载光阴已逝。

自古文臣武将，他作为文臣，在短短几年内将国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废俱兴，出现了少有的万众一心的场景。

而那名武将，能耐也只比他多，不比他少。

初见那日，一人从红毯上走来，此人身披盔甲，腰佩剑鞘，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倒是给他一种英姿飒爽之感。

而近看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名女子。

“恭祝顾大人回归。”百官同贺道。

“起。”她的声音洪亮有力，倒真是一代女豪。

池渊看见她转身单膝跪地，右手执剑插地，“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请起。”皇上一边笑着一边让侍女扶她起来。他待人大多高傲，而待这人却少有的和颜悦色。

池渊也赶忙朝她鞠了一躬。一双放在她身上的眼还未来得及收回，就与她抬眼时对视。

池渊自诩见人无数，可当他真正与她对视时，还是被惊艳到了。

没有脱俗的容颜，就连皮肤也算不上娇嫩，可那股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高贵与冷艳，却是世间少有。这惊鸿的一瞥，竟是生生让他此后心曲难平。

池渊那双直勾勾的眼直入顾屿的内心深处，她已经许久没看见这种不参任何杂念的眼了。

众人都怕她畏她，离她远远的，而他却将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看见他那惊慌呆愣的模样，她忍不住嘴角上扬，脑海忽然就闪现了一个词，这可真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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