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十岁那年,父亲于朝堂之中遭人构陷,下套之人精心谋划四处罗织父亲的罪名,父亲纵横朝堂多年秉性刚直,没料到这些下作手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察觉之时已是回天乏力。
不久,罪状落实,父亲问斩,家中男丁十岁以上无一幸免,余者皆流放边疆,女眷全部充作官妓,我自一养尊处优的小姐沦为勾栏卖笑的妓子,人生起落之间无限悲凉。
犹记那日,父亲自知恐难逃一死,将我和姐姐唤到房中交待道:“家中遭难,我和姐姐便如覆巢累卵朝不保夕,幸而有相交知己,便将我俩托付于他,若我俩逃过此劫不需为父报仇,寻一如意郎君粗茶淡饭安度此生便是。”
父亲为官数十载,深知官场沉浮便如波涛之上的一叶扁舟,身家性命皆系于一人,顷刻之间大厦将倾,便早早地为我和姐姐铺好后路。
可惜我们还是辜负了父亲,当马车停下时,我俩就知道终究是逃不过,父亲以为的至交知己不过道貌岸然之徒,此刻他撕下了伪善的面皮将我们出卖得干干净净。
“大人,您要的人小人给您带来了,还望大人以后不吝赐教,于仕途之上指点一二。”
恭敬谄媚之声自车帘之外传来,姐姐瞬息间便青了脸色,将我藏于车厢中,独自掀帘而出。
只听得脚步声渐远,片刻之后,忽闻刀剑出鞘的森然冷冽之音,我急忙掀帘跳下马车,却见姐姐已躺倒在地,颈间鲜血潺潺,我看着那红色只觉脑中轰鸣,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地。
神思混沌之际听闻一男子言:“好好安葬她,我既答应她了便不必再下手”。脚步渐近,那男子向我走来,我感觉他抬起了我的下巴,可我再无力思考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便已身在平昌苑了,鸨母说我是被官府中人送来的,儿时听曲便知风尘中的妓子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没想到这竟成了我来日的谶语。
我不愿如此苟活于世,于是整天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可有一日一青衣男子出现在我面前,冷眼问我是想现在就死,还是留着这条命为亲人报仇?听闻此言,我为之一振,忙跌声追问道:“莫非你知道害我满门之人?”
他神色淡淡“近日朝中巨变起因是曹叶两党之争,曹太尉与叶司徒历来政见相悖,两党之间剑拔弩张,奈何叶司徒树大根深不易撼动,幸而曹太尉的远侄裴侍郎出一妙计,于庙会之际诱叶司徒之女,里应外合,罗织罪名这才把叶司徒一党连根拔起,只可惜,那叶家小姐还以为自己觅得如意郎君做那长相厮守的美梦,却不过棋盘一子用之即弃!”
我犹如五雷轰顶呆愣在地,原来……姐姐秀帕上绣的戏水鸳鸯、瓷瓶中装的并蒂莲花、心中时刻挂念的如意郎君,姐姐的裴郎就是曹太尉的远侄裴无言!
姐姐啊,姐姐!你怎地这般糊涂,为了那虚情假意之人竟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忆及往昔,姐妹言笑间,姐姐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如今她已经寻得一有心之人,只盼来日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说这话时眼眸中盈满了柔情,春风拂过她的鬓间带起了一缕秀发,她仿佛真的拥有了世间无价的瑰宝满心欢喜。可到头来她的这份心意终是零落成泥,任人践踏……
曹太尉一党是罪魁祸首,而裴无言就是这牵线的引子!我心中翻滚起滔天的恨意,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啃其骨!让仇人万劫不复!
我望着青衣男子,凝然正色道:“你从何处得知此事,特地来告诉我又是意欲何为?”
青衣男子见我这般,嘴边却现出一分笑意:“你我所求目的相同,告诉你为的是多一个盟友。”
我警惕地望着他:“我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能助你什么?”
“你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而且我可以说此事非你不可,只要你肯合作,从此,我就是你的倚靠。”
语罢,他从袖间摸出一块玉牌,我定睛一看,只见那玉牌上书一“杨”字,玉牌色泽温润通体透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我诧异道:“你是京中杨家之人?”杨家是京城中有名的富商巨贾,传说“京中百铺九九姓杨”杨家的产业遍布京城,数不尽的酒肆、赌坊,甚至我所在的官妓馆平昌苑杨家都占了一笔,这商人不好好做生意,反而要来淌朝堂的浑水?
见我面带疑虑,青衣男子解释道:“自古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杨家再如何家大业大终究是不入流的商贾难登大雅之堂,纵使泼天富贵也不敌圣上一言,杨家至我这一代终于求得机会入朝为官,家族荣辱皆系于我身,我于朝堂之中与曹太尉虽无正面冲突,实则龃龉颇深,这样说你可明白?”
明白,再明白不过了!
我起身行大礼而拜:“我家族上下数百人皆折于曹党贼人之手,血仇之深不共戴天!我!司徒叶起澜之女叶珝安在此起誓此仇不报,不得好死!只求先生能助我报得大仇,小女愿效犬马之劳!”
青衣男子没料到我竟然直接发了毒誓,面露赞许之意,扶我起身道“既然所图相同,那你我从此便共存亡,我姓杨名闻卿字沁堂,你唤我先生也可,你的原名不可再用,从此刻起你便唤许叶儿。”
从此,叶府的小姐叶珝安死去了,活过来的是平昌苑的舞姬许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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