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窗外似乎下雨了，点点雨珠滴在窗棂上，滴答滴答地扰了夏绫缨清梦。

梦里是小时候，还没学会走路的她被爹娘丢去了九量山学仙法，等再回家时是百年后了，没学过仙法的妹妹围着她转，在妹妹的一声声“姐姐”中一遍遍地展示她学来的仙法。

但没在家待多久，又去了九量山，爹娘告诉她，要好好学习仙法，将来才能保护好妹妹，保护好这个家。

这一去又是一百多年，后来神魔大战，两败俱伤，魔族侥幸存活下一支，而神族却全军覆没，仙门的小仙们因没参与战争而幸免于难，九量山也因为神族的覆灭闭山了。

这三年里她在家一心钻研仙法，她的愿望和所有仙族一样，希望有一日能将魔族消灭殆尽。

“啪嗒——”门锁被轻轻扣动，夏绫缨立即警觉起来，手悄悄放在枕头下，握着那把刀。

屋子里很黑，夏绫缨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这里的天从来没有亮过。她感觉得到时间在流逝，但她从没见过阳光，这样的日子令她绝望。

“啪嗒——”似乎有人进来了，门又被锁上了。

脚步声逼近，夏绫缨抽出了刀，估摸了一下来人的位置，朝着那团黑影刺了过去。

“啊！”对方似乎被刺中了，叫了一声，随后迅速地握住了夏绫缨的手腕，中指搭上她的命脉。

夏绫缨没有挣扎，死期将至，能刺魔王一刀也不错。

然而对方松开了手，下一秒一团蓝色的火在他手中亮起，照见了二人的容貌。

不是亓枝。

眼前的人一副少年样貌，梳着高挑的马尾，面容俊秀，皮肤泛着诡异的白，蓝色的异瞳里是他手上那团幽蓝的火。

“你谁啊？”来人语气不善地问。

夏绫缨松开了刀，退了两步，“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少年笑了两声，他的笑和亓枝完全不同，他的笑带着几丝轻快，又有几分阳光，不像是魔族人，“这个魔族居然还有人不认识我？”

“我不是魔族的。”夏绫缨消化了一下这句话后，意识到对方是魔，皱着眉远离了。

“哦。”少年突然凑近了看了一眼夏绫缨，“仙门的？”

“是。”夏绫缨知道这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她宁愿死也不想和魔挂钩。

“仙门的人都跟你一样漂亮吗？”少年眼里的火焰消失了，满脸笑容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到底是谁？”夏绫缨眉头深锁，又退了几步。

“我叫付恺。”少年挑眉自觉离远了些，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刀微微皱眉，“漂亮姐姐怎么上来就给我一刀？”

“你是魔。”夏绫缨道。

“所以呢？是魔是神，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有，魔族的人嗜杀成性，无恶不作，本身就该下地狱。”

付恺轻笑一声，“嗜杀成性，无恶不作？这是仙门对我们的评价吗？”

夏绫缨瞪他一眼，付恺接着道，“还挺中肯的，夸得不错。”

夏绫缨习惯性地想结印攻击对方，然而双手抬起时才想起自己施不了仙法，又看着付恺胸口的那把刀。

付恺皱着眉，一咬牙把刀拔了出来，胸口一瞬间流了许多殷红的血，付恺从腰间拿出一个瓶子倒了些白色粉末上去，血很快止住了。

夏绫缨盯着他的血发呆，也有些震惊。

居然……是红色的。

她在九量山受到的教育里，魔的血是腥臭的绿色，是恶心的象征。

“说说呗，怎么被抓到这儿的？”付恺挥了挥手，在房间各个角落亮起了蓝色的火焰，房间里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后往床上一摊，翘着二郎腿看夏绫缨。

“你若想杀我，不必问这些。”夏绫缨捡起地上的刀，背对着付恺悄悄塞进了袖子里。

付恺没有看她，也没在意她的举动，“我不杀你。”言罢打量了一圈屋内，问道，“你是亓枝抓来的吧？”

“嗯。”

“你是他的性奴？”付恺直言不讳地问道。

夏绫缨脸倏地一变，怒色爬满了眉梢，“不是。”

“那他抓你来干什么？既不杀你又不对你做什么。找个地方把你供起来？”

夏绫缨猛地心跳加速，仙门的人有教养且含蓄，从不会说这种话，一瞬间急火攻心，夏绫缨抽出怀里的刀刺向付恺。

“诶！你干什么？！”付恺翻了个身躲过，“好好的怎么又要杀我？”

“你如此言语羞辱我，我不该杀你吗？！”一击未得手，夏绫缨怒道。

“你不是说魔才嗜杀成性吗？怎么我看着你比我还像个魔？”付恺收走了夏绫缨手里的刀。

夏绫缨愣住了。

她从小听到的就是她们遇到魔能杀则杀，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魔杀仙杀神，被唤做嗜杀成性，可他们杀魔呢？

“行了行了，我不会杀你，不用这么戒备。”付恺道。

“你为什么进来？”夏绫缨干脆也在床上坐下了。

付恺叹了口气，“那几个老玩意儿天天逼我炼丹，我八天没睡觉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不得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你是躲到这里的？”

“是啊，这房间是亓枝的地盘，他们不敢进来。”

“你和亓枝很熟吗？”

“不怎么熟，不过他好像挺喜欢我的，一直把我当弟弟。”

“那为什么还要让你炼丹？”

付恺笑了一声，“因为啊，我是付家的独子，我们家世代炼丹，等那几个老家伙死了，我就变成他们了。”

夏绫缨突然想起来，师傅曾经和她说过，魔族的四派其中一个就是主管炼丹的，不过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更好的杀人。

但是她怎么依稀记得，三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之后，魔族的这支炼丹的家族已经覆灭了？

“魔族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炼丹吗？”夏绫缨已经想通了，她不能白白来这里送命，如果可以，她想做大英雄，杀魔王的大英雄。

“额……”付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夏绫缨会问这个，“三年前亓枝带领的三大魔派现在都挺好的，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炼丹的当然也没什么变化。”

“三大魔派？不是四个吗？”

“那是三年前了，岳，付，柳，钟魔族四派繁盛的时候，连神都要对我们退避三舍，哪像现在，几个小仙就能绞杀一个魔。”付恺的语气里听不出悲喜，“现在钟家消失了，听说是在大战的时候整个家族都战死了，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当时我在苍松岭游玩呢。”

“现在魔族的兵力还和以前一样吗？”夏绫缨继续打听消息，她发现家里的人和她说的情况好像和真实的情况不一样。

付恺睨她一眼，“差远了，老一辈的都死在了那场大战里，现在的玄冥岛，哦，就是这儿，管事儿的那个小妹妹，比我还小十几岁。”

夏绫缨眼睛里微微放光，怪不得魔族现在四处逃窜……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付恺道。

“我叫夏绫缨。”

付恺惊讶地起身，“你就是夏绫缨？”

“你认识我？”

“前两天听老头子说起过，亓枝把你抓了回来后你家的人天天攻打玄冥岛，可把他们愁坏了。”

“他为什么不杀我？”

付恺露出玩味的笑，“这么漂亮的仙子，杀了多可惜？”

夏绫缨瞪他，付恺立即改口道：“好好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夸你。”

“你是怎么进来的？”夏绫缨暗自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既然她能活到现在，那就证明亓枝现在还不打算杀了她，现在正好有个人闯进来，这是她唯一能逃出去的机会。

“外面有两个守门的，被我敲晕了。”付恺坦诚道。

夏绫缨在心里暗笑，注视着眼前的付恺。

“别，你要逃就逃，别再给我一刀了，虽然死不了，但真挺疼的。”付恺又躺回了床上，没再看夏绫缨，似乎一点都不怕她动手。

夏绫缨利落地起身，果然轻松地打开了房门。

就在她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头顶传来了亓枝恍惚飘渺的声音——

“想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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