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文轩,我只是个不祥之人,不应该玷辱你的好名声。”叶秋凄凉地放声笑着,“这么多年来,这我高攀了……”
“真是委屈了你,为了洛芷姐姐,不得不日日与我打交道!”第一次,她感觉自己活的仓皇又荒唐。
她绝望地将手中那一朵血色的花掷在地上,用力地将它踩进沙土里,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文轩,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来烦扰你。”走了两步,她停住了,努力忍着不去转头看他,“我们,死生不复相见……你可满意了?”
冷然苦笑一声,她跑远了,决堤的泪水夺眶而出。迎面而来的风吹在她脸上,就像刀子割了一般疼。
文轩的目光缓缓抬起,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满是复杂的心绪。
死生不复相见?
呵,这样也好……再好不过。
无边的死寂与空虚感将他淹没,他失魂落魄地杵在原地,视线一直看向她离开的地方不能收回。
也不知在一个人月色下站了多久,他抬手摸了摸脸颊,一片湿冷。摇摇头,心里泛过无边的苦涩,他落寞地走回帐中。
那血色欲滴的长命草,半截埋在黄沙中,在凉意刺骨的夜风里瑟瑟发抖。
忽然,空气中凝结出几缕殷红的烟,那烟雾逐渐由缥缈虚无变得清晰,最终变成一身穿红嫁衣的女子。
她瞥了地上的那朵长命花,笑容中带着浅浅的讥讽与不屑。
“皆是痴儿……”女人俯身捡起那朵花。夜幕下,花与嫁衣的红衬托得她妖艳又诡秘。
一阵风起,她手里握着那长命花,渐渐消散在风里。
几日后,西行的士兵来到两国交界处,安营扎寨,战争一触即发。
此时的西戎大漠,劲风猎猎,战旗飘扬,颇有几分悲壮的色彩。
一阵马蹄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直奔文轩所在的军营而去。
来访的女子一身华服,贵气逼人又英气十足,在副将营前勒马驻足。
女子动作矫健地翻身下马,径直走入营长中:“文轩!”
听到熟悉的声音,案前文轩抬头,放下手中的布军图,赶紧起身将她迎入帐中,自己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踏实放下。
“瑶丘城那边的事情我已办妥,此番我亲自来接小秋回去。”连日的长途跋涉,让洛芷远远没有在瑶丘养尊处优时那般光彩照人,不过她对此似乎混不在意。
“何必劳烦你亲自来,”文轩笑道,“怎么,怕我还有什么地方安排不细致?”
洛芷在案前挑了一处地方,席地而坐:“自己亲自来,总归放心些。毕竟我和你一样,都很在乎她。”
文轩嘴角牵出一丝复杂的笑容,不过他立刻收敛神色,走到账外,对着守营的士兵吩咐了几句话,那士兵接到命令后便迅速动身离开了。
走回案前,他看了看风尘仆仆的她,忍不住打趣:“怎么,你的舅姑居然放心让你一个人来这里?”
“他们当然不放心,所以我让陆小公子帮我在瑶丘城处理杂事了,只说我是出城祈福,暂时不会回府。”
洛芷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爹那边我已经让陆小公子去打点了,这样省时间一点,我可以尽早动身来这里。”
“这样倒是挺好,他在瑶丘,替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难怪洛芷来到西戎的日子比他预期的要早不少,原来她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居然找了一个得力助手。
洛芷看人的眼光,他很放心,她和陆小公子朝夕相处,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委托给他,说明对他是极为了解并且信任的。
“对了,文轩,”洛芷感觉今日文轩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在躲避与叶秋相关的事情,她开口试探了一下,“她知不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
文轩愣了愣,看上去有些惆怅:“她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平安就好。”
“我感觉你是真的傻!”洛芷对于文轩的态度有些不喜,“叶夫人当年设计害死小秋的母亲,买通一个疯子污蔑她是克死母亲的厄星,让小秋备受轻视和侮辱。”
“也就是你,会千方百计来找我,一起调查、收集证据来澄清这件事,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不语。
只是没想到,她和文轩那个时候疏忽了,没能照顾到小秋的情绪,又不断暗中联系,居然让叶秋误会他们有情。
她觉得他就是个懦夫,一直躲在后面把所以事情承受了,却偏偏不去和小秋解释。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毫不知情。
“洛芷,你别说了……”文轩语塞,眼神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让她知道这些,只会给她徒增悲伤。”
“文轩,你现在很反常。”洛芷有些愠怒,她的眼神盯着他,“你在回避提起她。我感觉你有事情瞒着我。”
他苦笑:“没什么,只是和她……拌嘴了而已。”
尽管他面上云淡风轻,洛芷依然察觉到,事态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很多。
“你和她说了什么?”
“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去回忆。”
她的嘴角抽了抽,把质问的话咽了回去:“好,我不说。但是回去的路上,我会一直和小秋在一起,我会问问她的。”
她清楚文轩的倔驴脾气,知道如果是他不想说的秘密,谁也无法让他开口。
不过好在,叶秋的身份已经澄他们也让文伯爷安排小秋免于入军出征,一切都已经就绪。她此番前来,就是亲自把叶家堂堂正正的嫡小姐接回瑶丘的。
“来日方长。”这话,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文轩说的。
“你不去和她解释,我也一定会去的,”洛芷平复了心情,“不仅仅因为你喜欢她这么久,也是为了给小秋一个答复。”
文轩略微失神,思忖半会后,他凄苦一笑,摇了摇头:“洛芷,你能不能不要让她知道这些?”
“凭什么?”她心头腾地又窜起一段火,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但是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语。
“求求你,算是你帮我的最后一个忙。”他的声音小如蚊吟。
……
“好……”
他真的傻到家了。一声不吭地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还不让他的小秋知道。
这样,他死了以后,她就不会为她伤心了。
洛芷攥进拳头,用一种接近于命令的口气道:“文轩,如果你还把自己当个男人,就活着回到瑶丘。”
其实从军西征,对于将士们来说,和判了死刑无多大差别,这一点其实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回到瑶丘,三书六聘把小秋娶进门,你听见没?”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相顾无言,帐中一片沉寂。这时,方才那领命去喊人的士兵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禀告副将军,叶小姐她……”
文轩和洛芷的心同时一紧。
“叶小姐她殁了。”士兵战战兢兢跪地说到。
“叶小姐殁了”。
这几个字让他们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
那士兵识相地退了出去。
洛芷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小秋她死了……”
这样一个天真活泼的小秋,是那么地善良可爱,就这样在黄沙漫天的大漠香消玉殒了,她如何信?
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打点好一切,就可以保护小秋此生无虞。
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从脸庞滚落。
就差一点点,那个小姑娘就可以一直开心幸福下去了。
可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像是大漠的黄沙一样,风一吹,便轻飘飘的飞走了呢?
她在地上抽泣着,而此时的文轩,默默走了出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满是那姑娘的样子:她翻过文府的高墙、她开心地拎着装糕点的纸包、她穿着新衣去洛芷的大婚、她在崖边和他紧紧相拥……
还有她绝望地把长命草掷在地上,转身离开……
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印象里似乎有一女兵匆忙找到他,和他报备有人在营中病逝。
他有如行尸走肉般跟着那女兵去了营帐,掀开帘子。
帐中躺着的,竟是他的小秋。
此时别人已经替她换上了新衣,她就那样平静的闭目躺在那里,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是脸上丝毫没有血色,并且整个人十分消瘦。
她不该在这里,她应该无忧无虑地奔跑在瑶丘城的街道上,府里有着人等着她回去一同用晚膳,而她房间里的桌子上,永远摆着精致可口的糕点……
他进去看了看,身边的女兵想拦住他,但是此时他已经呆若一个木头人,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伸手抚摸一下她的脸庞,刚刚要触及,突然停住了动作,在半空悬停一会以后,失落地收回手。
他的小秋,一定恨极了他。
“副将军……其实,我们在她胸前的衣服里,发现了这个。”那女兵心中疑惑,手中却恭恭敬敬递来一个东西。
是一方小小的布包。
文轩接过它,一层层打开,布包里是一方纸包。再继续展开油纸,看见里面的东西,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是被压碎的糕点……式样是他亲自为她设计的。
他眼前一黑,嗓子里一阵腥甜,一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小秋!”他抬头,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
可是他的呼喊声,也被呼啸的烈风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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