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归六

行将入夜，偏又落起了迷蒙细雨，扰的人心愈发烦乱。慕容离执起金丝剪，不徐不缓的绞着烛泪。仿佛已经将俗世的纷纷扰扰隔绝在外。

门扉“吱嘎”开启，冷风随着来者灌入室内，将本就不甚明亮的烛火摧折的摇摇曳曳。

慕容离虚虚抬手，护住了这命途多舛的一截红烛，头都未回，便已知晓来者的身份。

“消息可放出去了，庚辰?”

“回少主，消息已传至天璇王宫。”

“如此甚好。”慕容离唇角微勾，眸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

庚辰身为暗卫，往常只是回报消息，从未在少主房间里逗留过，而今日显然是破了戒。慕容离察觉到异样，抬眼望来，却见庚辰游移不定，欲言又止。不由好笑。

“可还有事？直说便是。”

“少主，此次计划岂不是太冒险了些。属下认为天权国主不能殇在慕容府。”

“执明不会有恙，你且放宽心，退下吧。”慕容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目光越过空濛夜雨落在远处。

他等这个时机太久了。

他忘不了瑶光国破时，满城的残躯，冤魂的恸哭，昔日里和乐繁荣的街巷被铁骑踏遍，被烈火焚烧，忘不了天璇王恣意张扬的笑。太久了，都化作午夜的梦魇，时时刻刻折磨他，侵蚀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如此也好，不会有软肋了。

慕容离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转出了房门，缓缓走入深沉的夜色。

今夜，注定不太平。

......

城郊客栈

夜风透过破烂的轩窗涌入房间，可室内之人并未在意，为首之人额头沁上一层薄汗，其余几人皆是眸色深沉，面容肃穆，俨然是在进行一场严密的部署。

“将军，此次的消息可否准确?一击不中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消息不会有误，三年来，我们就是靠着这条道上的消息发动奇袭，攻下了天玑、玉衡。”

看着几人在无止休的争吵，裘振也有些头疼，王上对此次刺杀很是看重，不然也不会把保卫皇家的鸢羽卫派来。

“今夜需得有一个结果，各位皆是皇家禁卫，想必个中严重性不用我多说。”

“一切就按计划行事。一击不中，即刻撤退！”

“是！”六位鸢羽卫破窗而出，身影瞬间没入夜色之中。

“将军，我们这么做，对吗?”身旁小厮往烛台里添了些灯油，满脸都是不解。

“乱世哪有什么对错，无非是所求不同罢了。”千言万语尽归于一声叹息。

王上想要这天下，想观遍这中垣每一处风景，我便替他荡清前行路上的每一处荆棘尘埃。

等他得偿所愿，我自会给无辜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颊侧那道细长的伤疤并未影响到他的姿容，反而趁得他面孔愈发坚毅。

生逢乱世，身不由己。

......

六位黑衣人趁着夜色潜入慕容府，雨势并未对他们造成影响，行动依然敏捷，不多时便查探出执明所在的那间屋子。

而执明对屋外的情形丝毫不知。今日慕容离拿出了珍藏的桃花酿。他只想与那人对饮，不醉不归。

可眼前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致，那张婉约的面孔并没有因陈酿佳肴而产生些微动容。

执明察觉到异样，将筷箸放下，担忧的望着慕容离。

“阿离，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听闻此言，慕容离稍稍回神，眼尾深红，给人快要哭出来的错觉。

“阿离你，你怎么了？”执明语调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急切。

“执铭，你知道吗？我的亲人，都死在了这样的雨天。我就在一旁看着，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停止了呼吸，他们死不瞑目。”他的手扣着桌角，力气大到骨节泛白。

他就望着执明，又像是越过执明回忆着那个雨天，回忆着那个无能为力又凄清萧索的日子。

他兴许是醉了，否则不会将这些血淋淋的伤口剖开，露于人前。执明不由动容，这些时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个中凄楚，不足为外人道。

恰在此时，屋顶之上的鸢羽卫有一瞬间的失神，一滴雨水透过朱红瓦片滴落在檀木桌之上，将木桌洇出一点深色，像极了石破天惊的一个信号，登时有四个身影破窗而入，与方夜小胖缠斗在一起。

执明闪身躲过了自斜后方刺来的一剑，却无暇顾及冲着他面门而来的一剑。

本来微醺的慕容离倏然暴起。

“执明小心！”

“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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