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寒江雪

一路北风转紧，大雪浩浩荡荡，卷得漫天尽是白茫茫的一团。沿路车马难行，原本要在闵城休憩，最终几人只得在里闵城还有段距离的山野破庙里落脚。

慕子衿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苏凌也乐得清闲，小乙一个人又是牵马卸车又是生火煮酒，难为他还如此井井有条，看来很有生活经验。

风雪略小，门外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苏凌闲来无事绕着寺庙闲逛。

这寺庙虽然破败，地理位置却非常不错。前面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风景绝佳，庙后有一处山路直通山下的小河，河边还停着一艘老旧的乌篷船。

苏凌一时兴起顺着小路就下了山，青石板路已被雪覆盖，天地间只留下他一人的脚印，一深一浅通往那条不知流向何处的河。

苏凌在河边站了一会儿，瞧见那乌篷船虽然老旧，倒还能用，一个纵身就跃上了船。

果然船只吱呀叫了两声，并无其他异常。苏凌心中一喜，将内力散出，顿时船身吃力，径自往江心驶去。

慕子衿跃上枝头远望，正看到江心一股内力生成的气流之中，那人静静站在船头，一身白裘衣如神邸一般顺流而行。

天地苍茫，雪野无尘，一时间他眼中只剩下白山黑水间那人遗世独立的身影，教这寂冷荒凉的世间也生出些暖意来。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飞鸟还有影子相随，可他呢？天涯孤鸿，无根行客。或许一生也不过是个踏雪孤鸿，无踪无影罢了。

慕子衿定定看着苏凌的小船渐行渐远，忽然生出些不为人道的晦暗情绪来，那个人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过客，可以肆意来去。

他眼中神色几经变换，终于还是经不住想要去看看那人的脸，他觉得那人此时应该是笑着的。

苏凌感受到一阵内力波动，回头就看见慕子衿身若飞鸿踏雪而来，眉眼弯弯，唇角带笑，那人眼中没有忌惮没有嘲讽没有试探没有疏离，他展开双臂飞来的样子让他想起一句诗来，“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他那样毫不设防地向自己飞来，自然得就像是赴一场朋友之约，坦然自若。

苏凌就在这样的对视中笑了出来。

苏凌大概永远也不知道，那是一个让慕子衿至死难忘的笑容，不倾国倾城，但余音绕梁。

“说你临渊羡鱼你还真做起渔夫了？”

“有何不可？”

许是刚刚那一笑太过自然纯粹，人说一笑泯恩仇，两人那点幼稚劲儿终于也没有再互呛。

慕子衿和苏离并肩船头，看见脚下的水流里居然还有鱼儿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动了起来。

苏凌从船上抽了一根竹条朝水中投去，慕子衿则隔空一掌水花四起。苏凌眼疾手快一个转身带着竹条上并排串好的三条鱼儿落在了船尾，慕子衿则一脸愕然看着被震晕的鱼儿和水花一齐落入船中。

苏凌挑挑眉，“你真的不是纨绔子弟？”

慕子衿不服气地望向他，“我这怎么也是人间富贵花。”

“好的翠花。”苏凌从善如流的回答。

慕子衿难得吃瘪，让苏凌很是得意。

不过慕子衿脸皮厚已是日常，数了数自己比苏凌多打到一条鱼，回去路上又乐开了花。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你说应不应景？”

苏凌白了他一眼，“要钓也是我钓的，你那是惊涛拍鱼吧慕大侠！”

慕子衿嘿嘿一笑，“那咱们各退一步，就不相伯仲吧”。

苏凌停了船，拎起竹条上的鱼儿纵身飞向寺庙，“寂寥寒江雪，倒是好景致。既然苏凌已死，以后慕兄便叫我江寒吧！”

慕子衿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不如我唤你阿寒如何？”

苏凌白了他一眼，这人果然是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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