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景清王赵璿亦是那名动天下的“四璧之一”,称之昆仑。
谢珩看着眼前,这稍显落魄,却又不失风采的俊美公子,有些恍惚。
一身沾满风尘的青衫,八尺的身量,背挺得笔直,发鬓微乱,几缕青丝垂在额前。
他眸中带着笑意,略微上挑的眉眼是属于逍遥的风流。
谢珩跟着他进了里屋。时隔两年,年少旧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年久失修的茅草房,曹副只来得及把蛛网陈灰拾掇拾掇,桌子蒲团也没有置上。
赵璿围着谢珩转了几个来回,见他一身行头比自己还要狼狈,一双眼睛跟着自己的身影转。
眼角带着戏谑的笑意:“珩弟倒是变了许多,愚兄都快认不出了。”
跟前的人,肤色苍白,面颊上还有未揩去的沙粒。
谢珩无奈:“不比原来。”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两句,最终绕回了重心。
赵璿道:“匈奴最近有动作了?。”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嗯”谢珩如实说道:“我上月递呈了一份奏折,将匈奴动向与阿朗道明,却迟迟不见答复。”
赵璿蹙眉,沉思片刻,复而看向谢珩:“不必再递呈折,开战之时,我寻个法子让你脱身,带着谢家一齐,退去江南。”
谢珩一惊,微垂的眼眸瞪大,似乎在头脑中,不断地确认方才赵璿说的话。
江南一带,楚氏的势力盘根错节,虽多为商贾之行,却不可小觑。
“江南有楚家在,杨诏的手还伸不到这么远。”谢珩听着,心下也盘算着其中。
匈奴两年前会休战,是因喀什单于暴毙,王帐内乱,不得已才喊的停。那时,匈奴的大军已兵至暄夕城,谢桢留守。
三十五万兵马,对上三万谢家军。守城、监军携着贵族子弟兵,落荒而逃。若不是还算有些良心,留了三日粮草,恐怕谢家军还撑不到匈奴退兵那日。
两年的时间,喀什的胞弟达格摩上位。据掌握的情报来看,达格摩的野心并不亚于他的哥哥,更有胜于其。
“我委托罕罗沙漠那头的乌邦朋友打听过,达格摩已经筹备好了兵马粮草,恐来势汹汹。若我退去江南,那旻朝必定不保!”谢珩沉声道,面色稍霁。他缓了过来,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岂不是自掘坟墓?
赵璿叹了口气,晃了两下头:“珩弟还不明白吗?”
谢珩默声,依旧沉着脸。
“支离破碎后,百面各异,却终究是为一体。”
一面镜子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大大小小的碎片,映着的,拼接在一块,是永恒不变的江山。
“残破的宫阙需要的不是修补,是倾覆。而倾覆,不过是为了重筑罢。”
……
先出来的是谢珩,他皱着眉,神情复杂。曹副不知他们聊了什么,见后出来的赵璿,脸上依然挂着笑,朝他颔首。
一路无言。赵璿不着痕迹瞟了眼谢珩,与自己来时,所想象的模样不同。谢府二郎应当是霁月光风,一颦一笑间温和得体。
赵璿欲言又止,最后道:“惜辞,一切以大局为重。”
回想着茅屋里,谢珩说的话,赵璿也不知到底该如何答复,只能模糊说个顾全大局。
谢珩轻声应了句,朝赵璿略微颔首,全做礼数。
“王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同意,兄长更加不会同意。江山社稷之事,并非只是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利,马虎不得,胆大不得。”
他懂得了赵璿的意思。
可他不愿这般做,这样无非是将百姓黎民至于水深火热中,只为全了那点权势。
赵璿:“确实是愚兄鲁莽,但依如今形势来看,我们似乎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又一声绵长的叹息,像是穿过山林,遥迢千里赶来的春风,春未生,已陈秋。
他何尝不希望只做个逍遥的闲散王爷,不过问政事,结交几个狐朋狗友,附庸风雅,在王府中混吃等死。
生不逢时乃不幸,心有所系为万幸。
要不是他有个做皇帝的弟弟,心上人是个将军,他才不会把自己扔进权力的染缸之中。
“王爷知道谢家军,建军至今已多少个春秋?”
“两百三十一年,戍守西部两百一十九年,八代谢家人,五十万谢家军。大大小小数百次战役,四十万将士魂客异乡。”
“王爷,你说谢珩能退到何处去。”
谢珩是这般回答他的。
他又是怎么说的呢?
“西有匈奴野心之大,西南有突厥之患,东方远洋之外还有尤斯虎视眈眈,何况朝野霍乱,谢家军难免陷入两难的局面。国人杀国人,外贼杀国人。”
“惜辞,我们没有余力了。”
“谢家军声望再高,再是赤诚,可终究是暮年残辉,大势已去。”
“惜辞,朗逸还在等你归家。”
归家……
归家。
若是前路坦荡,日正烈阳,他又何必在这茫茫塞外,与他相隔万里。
灵均阿兄,珩,回不去了。
谢珩心中如是想着,不肯出声。
大漠的天越来越沉,风沙挡住了华光异彩的晚霞。
听谢桢提到过,那晚霞似乎是古幽关塞最美丽的景色。
火烧般的滚云从更远的西边涌来,赭红色的霞光自滚云后蔓延过半边天。似是千军万马来,马踏如雷,卷起万丈风尘。
可惜今日不能得见。
赵璿负手而立,站在都护府内院之中。
天色渐灰,从夜幕中走来一道身影。灰扑扑的长衫,白边衣襟处绣了几簇,色彩浅淡些的朱槿花,领口轻微磨毛,想必是洗过多次导致。
许是暮晚的原因,那人的身影淡得像是经年的墨画。
赵璿看过赵玗为谢珩描的像。没有点色,只是用了石安坊的墨,草凝堂的纸,数笔描摹。
来前,他又看见了这画像,就摊在赵玗的书案上。左边是一沓未曾著名的书,右边就放着这画。
两年去矣,石安坊的墨褪了色,草凝堂的纸磨损了页脚……
谢珩缓步而来,对赵璿躬身一礼,手中奉上一卷册子:“这是谢家一百士兵的名册,何时入军籍,故乡何处,杀敌几何,皆在此中。”
赵璿接过,也没有着急翻看,而是问道:“你可想好了?只一百谢家军与我退去江南。”
谢珩垂眸,微颔首。
与赵璿一同回都护府后,与他对坐许久,最终还是退了一步了。
赵璿说得没错,江山欲颓,大势已去,谢家军是最后的支撑。
可他自己也没错,山河飘摇,外患四伏,谢家军是边关的第一层铁墙。
“嗯,一百人。他们善战,严守军纪,知晓什么是国,什么是家。若他们打理军营,操练士兵,不会比我差。”
“时至此今,边关不可无谢家。”
他姓谢,他名珩,他字惜辞,他号南红公子,他是旻朝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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