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言：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潮州刺史府中安静如初，正值三月，树木慢慢冒出来了新芽，园中栽种的花草也渐渐有了新的生气；一位素衣女子坐在花草树木掩映的四角亭中，手里还拿着一卷诗书，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在那一页停留了许久未曾翻动过。那一页上，用正楷整整齐齐的写着：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一晌贪欢，别时容易见时难……

少女喃喃着这一句，似乎是有所懂，又似乎有所不懂。

她太过投入了，以致于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突然，在她拿着的书卷上出现了一只长相极其丑陋的癞蛤蟆，还对着她呱呱叫了两声。

她眉眼一动，安静的把书卷移到亭外，将书卷倒扣，那生物就这样坠地，然后一跃而起，不见踪迹。

她将诗书放在亭中石桌上，从怀中掏出素娟细细的擦拭着被癞蛤蟆脚上污泥打湿的地方，待终于差不多了，她收回素娟，才慢慢的开口：“这种把戏你已经做过许多次，好玩吗？”

“好玩，怎么不好玩！”见少女没有被吓到，反而还这么平静，那逮来癞蛤蟆的少年不由得撇撇嘴，真是无趣。

“苏衍，你如今已经十六，一天到晚就知道寻些乱七八糟的事物吓唬我，不思进取，私塾的先生已经几番来府中找过父亲了，和你同龄的公子少爷，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你还要这样下去多久？”

她说话时，眼睛依旧看着书卷，有几缕碎发被风拂到了额前，似是遮着眼睛不太舒服，她抬手理了理，一阵风吹过，她刚理过的青丝又被吹乱，她似是放弃了般，继续看着诗书。

被她说的少年像是气极：“我思不思进取关你什么事，我姐姐都没管我！”

“苏衍，你不要让整个刺史府跟着你蒙羞！”

苏衍怒气冲冲，蛮不讲理：“苏意欢，要说让刺史府蒙羞的，你属第一，没人敢列第二，你还好意思说我？”

这样辱人的话，苏意欢听在耳里，却不甚在意，反正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不止是苏衍，还有她的姐姐，苏怜云。

从小，苏衍还有苏怜云便隔三差五的在她耳边说，她是她母亲与别人生下来的，她的父亲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以前她还小不懂事的时候，被苏怜云说的实在是受不了，跑去问过父亲一回，那一回，一向慈祥的父亲严厉训斥了她，她回去哭了好久，发誓以后不管她们说什么，父亲都是她父亲，不会变，永远也不会。

“父亲就快回来了，一会儿他回来若是见你还在这里不去私塾，你猜他会如何？”

苏衍一听，便偃息旗鼓，他平日里最害怕的，就是他那个做什么都一脸慈祥的父亲；听说苏浩倡快要回来了，苏衍倒是跑得比谁都快，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碍眼的终于走了，苏意欢以为终于能静下来好好研读这“一晌贪欢，别时容易见时难”，不曾想，她刚刚吓唬苏衍的话竟是成了真，苏浩倡真的回来了，比平日里早了半个时辰。

她放下书卷，起身向苏浩倡行了一礼：“父亲，您回来了。”

潮州刺史苏浩倡，一代武臣，长的却是一副书生样，斯文得紧；他抬脚走进了苏意欢所在的四角亭，拿起方才她看过的诗书，粗略的扫了一遍。

“欢儿如今在研读这个？”

“是，不过欢儿只是浅读，不懂这别时容易见时难是为何意？”苏意欢如今年芳十六，与那三弟苏衍同一年出生，只比他大三个月；秦国女子到了这个年纪，本应该同男子一般，前去私塾听学，不过苏浩倡疼惜女儿，怕私塾里边鱼龙混杂，不让她与苏怜云出门，只给她二人每人请了以为教书先生，隔两日来刺史府中教学。

昨日先生方才来过，留给她这样一本诗集，叫她好好研读其中含义，不过兴许是她生来愚笨，怎么也不理解这半句之意。

苏浩倡将书放下，抬手摸了摸苏意欢的头，温柔的道：“欢儿已经很厉害了，这样一本晦涩难懂的诗集你都能自己读下去，不像你那不争气的弟弟。”说到这，苏浩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今日衍儿可有去私塾听学？”

苏意欢视线移向了放在桌上的书，依旧是刚刚癞蛤蟆爬过的那一页，她抿嘴一笑，道：“父亲放心，三弟今日早早的便去了私塾，许是日前父亲的教导让他大梦初醒了吧。”

“衍儿是个什么德性，为父还能不知道他？估计又是你将他吓唬去的吧？”苏浩倡大笑道：“也就你这小丫头能治得了他。”

苏意欢笑着没有说话，哪里是她能治得了的啊，她只不过能抓住苏衍心中害怕的事物，吓他一吓罢了，没想到的是，苏衍那人平时不好好读书，她便一吓一个准，从未失手。

“好了欢儿，为父就不扰你了，但是不要看得太久，对眼睛不好，知道了吗？”苏意欢有个习惯，那就是看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来，便不管不顾，废寝忘食，为此，苏浩倡每次撞见她看书时，都会如此嘱咐一番，然而一直以来似乎都是收效甚微。

“孩儿晓得了。”

“你啊，每次都这么说，哪一次老老实实照做了？真就还管不了你了！”

苏意欢将他外亭外推去，一边撒娇道：“父亲快些回去吧，孩儿真的知道了。”

苏浩倡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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