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一）

很多年后，他终于敢开口说出那两个字。藏在深处的痛似乎在一瞬间要置他于死地，他不语，也没有回头。只一双眼望着那个方向，良久良久，他说，我等着她回来。

穆华上下在十月初九这天格外的热闹。说来也是极巧，这天内，竟有三个婴儿陆续呱呱落地。本来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婴儿并不稀奇，只不过这三个婴儿却是极其的不平凡。

这三个婴儿，最先出世的便是左将慕将军之子。紧接着，右将苏将军的夫人诞下一子，亦为男婴。恰巧宫中又传来喜讯，说是皇后诞下公主。一时间普天同庆，穆华上下喜庆一片。

满月酒自然也是凑一起了，圣上皇恩浩荡，特许左右将军在幼儿满月之日一同入宫，摆上一遭满月酒，穆华上下一同庆祝一番。

满月这天，右将军手中抱着睡得酣甜的孩子，只深深看了一眼，却不经意抬头便见着左将军宝贝似的扶着抱孩子的夫人，正一步一步走来。

他看了夫人怀中的孩子一眼，眼眸里的笑意略微减了些。

官僚们陆续入殿，周遭人左右祝贺，把左右将军拉在一起，彼此都笑意盈盈的模样。

其实左右将军向来不合。左将军有勇，战场上杀敌英勇无比，敌人无不闻风丧胆。而右将军有谋，虽是武功不及左将军，谋略却是一等一。

这样的两个人本该是最好的左膀右臂。谁曾想，私下竟是常意见不合。一人主张战无敌，一人主张谋致胜。久而久之，便成了表面上的客套。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高呼，宴上百官俱已起身。帝后相互扶持着入殿上座，面临着百官，听得一句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便挥手正式开席。

满月宴上，皇帝甚为欢喜。酒过三巡，便提出小公主的婚事。

皇帝说道：“既是两位爱卿都喜得公子，朕今日便做个决定，朕这小公主将来就需两位公子其中一人，当然……”说着，座山的帝皇看了左右将军一眼，继续说道：“若是今后，哪家公子颇有成就，谁就是小公主的乘龙快婿!”

颇有成就，说来不过是能战场杀敌，能保家卫国。

左将军听着，立马跪下谢主隆恩。右将军稍微一缓，也跟着一齐跪下。

这场满月宴就此结束。

转眼间七年过去了，穆华的树木萧条了又复苏，花开了又花落。眼看着，当初三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已长到七岁，穆华上下却时常传，说是公主俏，慕歌妙，苏怀成天把剑挑，穆华驸马谁家要？

这样的歌谣传到耳中，终于让两个小男孩都沉不住气。

“慕歌你说，我们就非得娶那个爱哭鬼不成？”爱哭鬼是指公主朝颜，苏怀向来不喜欢她，他觉得这样的小姑娘娇滴滴的特不耐烦，远不如他们弄刀舞抢来的爽快。

“嘘！不能这样说公主，小心让苏将军听去了揍你一顿。”慕歌一把捂住他的嘴，看了一眼周围，才说道：“将来娶不娶公主还是个未知数，你现在就那么着急作甚?”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个爱哭鬼太讨厌。依我看，倒不如我们两个练武功习阵法来得有趣。”说着，又擦了擦手中的剑，说道：“趁爱哭鬼没来，我们来比划一下如何？”

“那不错！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比划比划了。”说着，慕歌已然率先出手，那拳脚极其快。苏怀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眼前一挥，当即用手中的剑背相抵。

“慕歌！你又来这招!”虽是以剑相抵，到底还是被踢得倒退两步。苏怀怒抬头瞪了他一眼。

苏怀与慕歌虽同岁，身高却矮上慕歌一些，力气自是小些。

“兵不厌诈！你可好好记住了！看招！”眼看着他还继续发呆，慕歌更是乘胜追击，却不料那拳脚方到面前，苏怀已使剑相对。

“兵不厌诈是吧，用多了我才不信你呢！”手中的剑使得飞快，一步一步打得慕歌节节后退。“你倒是出招啊？”

“好你个苏怀！你这是胜之不武！我赤手空拳，你手持兵刀，如何决一胜负？”然而对方的剑还在面前挥舞，慕歌往后一翻，脚一踢，直接将剑踢开，发出“锵”的一声。

“你！”眼见手中的剑掉落地上，苏怀眼眉皱得更厉害了，当即不管不顾的拳脚相对。

“来啊苏怀！拿出你的真本事。”两人正式的比划起来，打着打着竟打到院子中央去。

彼时院子里也无人，两人打得兴起，毁了周遭的花草，也没能察觉院子里进了人。

“苏怀！你近来是不是没吃饭？倒是使出力气来！”

“你给我闭嘴！”拳脚无眼，苏怀使的力道渐渐加大，那左腿一挥，竟有收不回来的趋势。

“慕哥哥！怀哥哥！我来找你们玩啦。”耳畔听得有女娃子的声音，苏怀来不及看，只觉眼前的人躲开了。

“朝颜小心！”眼前有个人影轰然倒下，苏怀猛的落地，听得有啼哭声。

“朝颜！”这一脚恰好踢在胸口，偏偏力道又那么重。

“疼……疼。”女娃子啼哭的声音越来越大，苏怀瞪大了眼，就见着慕歌紧张的把朝颜抱在怀中。

他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接着，是大人们闻声赶来。

伤了公主是头等大事，于是两家孩子齐齐跪在了堂前，两家大人更是急得不停走动。

“逆子！到底是谁伤着公主？”慕将军是个急性子，当即怒吼道。

“爹！和苏怀无关，是我，拳脚无眼，我一时……”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啪”的一声，慕歌顿时只觉得耳边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慕歌，慕将军，请容许我……”

“闭嘴！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不好！与苏怀无关，还请爹爹责罚。”

那个人的眼神太坚定，压制得苏怀半张口，终是说不出什么来。

春风明明吹进了大堂，那一瞬，他却感觉那么冷。

之后，是公主求情，慕歌被慕将军用家法狠狠地处置了二十下，并关了三个月才罢休。

苏怀听闻，只是咬咬牙，便跪在公主面前谢她恩情。自此山高水远，他知晓，自己始终欠了公主的恩情。

多年后，苏怀经常想起那个春天。那时春风拂过院前，他面向慕将军府一直跪着，整整三个月，从早到晚。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变了，穆华变了，他们变了，一切，都在之后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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