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二十一）

眼看着押运而来的救济粮所剩不多，苏怀不由皱了眉头，思索了一番才转过身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回少将军，约还有五百人”五百人，确实不是什么小数目。

永城向来是个富足的地方，故而人口也相对多些。除去天灾人祸，跑了不少年轻人，永城也不至于成一座荒城。可如今，救济粮押到永城来了，却真真到了僧多粥少的尴尬处境。这其中，还是由不得人不去深思其原因。

苏怀揉揉眉心，颇有些疲惫了，只得继续问道：“粮食怎的会短缺这般多？”

“少将军，您忘了有几袋先给了那十几个难民吗？”林副将一字一句回答道。他每说上一句，眼眉间便沉上一分。

只是苏怀忽而挑眉看他，倒是笑出声来，面向他问道：“副将这意思，莫不是在怪着本将？”

苏怀说话间本就带些冷嘲热的讽意味，此刻那眉毛一挑，一副全然不屑模样便跃然眼前。

他站直了身子，头微微抬起。少年独有的桀傲光芒四射，那么轻狂又那么不羁，就连林副将都不得不承认所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确实有理，眼前的这少年，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眼下，着实不是林副将该感叹的时刻。

“少将军且稍安勿躁，林某并无质疑少将之意。只是救济粮本就少，那夜给了那些难民后，确实更少了些。且……那些难民来的那么突然……”林副将越说越是心里没底，他能感觉到苏怀那道炽热的目光，仿佛他说什么，都能叫那人看出个什么名堂来，竟莫名的有些惴惴不安。

“林副将现在才觉得他们来得突然？”苏怀低头想了想，忽而点点头，才说道：“不错，确实来得突然！这些人，着实不是真的难民”

“少将军！”林副将猛然抬头，眼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副将不知可察觉？那十几人中多的是大人，且没有一个女人。我且问你，饥肠辘辘的难民是如何有力气轻易扯断救济粮上的绳索？而且其中答话的男人如此从容不迫，难道不可疑？”他一条一条分析着，把问题一个个丢过去给林副将思索，又继续道：“再想想我转过身去，那些大人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显然，他们幕后指使的人心思也甚是缜密，明则感恩叩谢无可厚非。可惜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试问一群饥肠辘辘的人在拿到粮食后不应该马不停蹄往回赶？怎的还会有心思去感恩戴德？”

“这，指不定他们真的是因少将军的救命之恩而心存感激呢？”显然，这话也无法说服林副将自己。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得破其中的道理，只是现在被苏怀一一说出来，竟觉得全然吻合。

“林副将可能不曾真正的饿过肚子吧？”苏怀笑了笑，指着那些狼吞虎咽的人说道：“这才是真正饿着了的模样”

林副将看过去，只一眼，便再次陷入沉默中。

“除了那些孩子是真正的难民，那些大人的，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我猜想，他们的目的绝非几袋粮食，早在进入永城那时，救济粮其实少了许多”之前他想不通，待想通了，终于发现那幕后指使的人究竟有多精明。而他，只想到了其中一点，却猜不到对方还有再下一步到永城的棋。

“可是，我们的数目明明……”数目明明是清清楚楚的，林副将急忙否认，待仔细想清楚，竟忽而明了：“到了永城，我们把救济粮交到了永城当地衙卫手里”

那么现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清晰了。那些衙卫莫不是动了手脚，便是有人背后使了诡计。

“那帮难民虽是拿了几袋，可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粮食上做手脚，然后借机以偷盗掩人耳目，经过一晚上，我们也是无所察觉。那么至于永城的衙卫，要么就是不敢张扬，只得倒了出问题的粮食，导致粮食短缺。要么就是衙卫里已经有了别人的眼线。林副将，目前看来，显然是第二种的可能大些，因为没有衙卫是敢拿着皇家救济粮开玩笑的！”他说的异常轻松，每猜上一分出来，便轻轻叩了一下桌子。

“敢问苏少将军是如何敢肯定是那些难民动了手脚？这……又是动了什么手脚？”林副将惊觉自己已经无法快速思考问题了，然而反观苏怀，竟是格外的冷静。

他说：“那夜，我看到十几只老鼠”

是的，竟是在那时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出现十几只老鼠，且是在林子里。他那时不觉什么，可现在他知道了，那些老鼠就是那些难民带来的，在他们转过身去后，估计是将老鼠装进米袋并绑了绳索。

苏怀托着下巴继续说：“老鼠吃了那些大米，你懂我的意思吗？”

“少将军既是都知道，为什么当时不……不先一步抓人？”林副将不由气结，他猜不透苏怀，可偏偏就是这猜不透，让他无比的懊恼。

“你认为当时的我能拿出证据？且不说我知道与否，就算有证据，我也无可奈何”他心中明白，若是那位非要动手，他绝无反抗余地。

“可恶！少将军且放心，我现在就去抓了那永城对数目的人来！”林副将说着，转身就想冲出去。却不料小四上前一拦，林副将只好回头望向苏怀。

“师爷已经跑了！”他转身坐下，一只手扶着额头。

“师爷？”林副将静下心一想，立马回道：“莫不是，那师爷是幕后指使派来的人之一？那么县令这一案……也都是在他安排之中”

“我到底是中了圈套！从圣旨派我来此地时，一个个连环圈套已然等着我。师爷是对方的人，县令呢，充其量是倒霉蛋，活该被牵扯到这件事来，目的就是转移我关注救济粮的注意力”总以为这些事情太过巧合，却不曾去猜想到最后，苏怀觉得这是失策，可这失策，确实也合情合理。对方，实在是个顶级的谋算家了。

“前因后果，只为了让少将军背上短缺粮食的罪名？可这难免大费周折些？”林副将自此还是不解。

从安排难民，到放老鼠吃大米，利用县令一事转移苏怀注意力，导致不能及时察觉粮食短缺，想来果真是心思缜密。

“你我武艺也算是不一般，他要是明抢必然抢不过，唯有智取！”苏怀敲了敲额头，心里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少将军可知何人所为？”这一句，林副将却是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还有谁有这般能力？林副将既是清楚，何苦多问？”那一声微不可察觉的叹息已经倾诉他太多了无奈，许是想的太头痛了。他只微抬眸，说道：“让我一人静静吧”

只是还没来得及休息，外头忽有人传报：“少将！不好了！外头难民们造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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