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把自己的行为当成理所当然并全部予以肯定,同样也去肯定别人的行为,为的是让别人全盘认可自己的言行,这可称为巧妙的「肯定」合谋。通过暗中强推这类合谋,自己并不承受任何伤痛,最终却让人以为连内省和批判等都是肤浅、不成熟的。
对话真的没有任何深层含义吗?是的,在写出的内容以外,并没有任何需要特别说明或反省的,德田氏或许会如此回答,但这样的话另一个问题就来了。无论深层还是表层都没写任何烦恼,只是简单地循着日常生活的表面进行记录和报告,这样的文章写法或可称为作文,但却不是小说。小说并非是停留在报告层面上的记叙文。如果对话的表里都无意义,只是单调地报告发生了什么,那么写小说时完全没有必要发那些长篇大论,
像纪德那样,一把年纪了还是把个体放在首位,为此痛苦不堪并拼命挣扎,有时候还会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那样狂热,但这不正是作家本来该有的样子吗?即使上了年纪,肉体也并不会消失,顶多是性欲多少有所减退,但如果说连与个体如影随形的烦恼的数量都会减少,绝对是痴人说梦。那些堪称日本帝国忠良的作家却宣称,随着年龄渐长,烦恼的数量会急剧减少。对此只能有两种解释,要么是他们暗中做了某些减少烦恼的不正当行为,要么是他们受自身没有意识到的传统风气的影响而不得不这样说。
「通」这个词是江户文人喜爱的词汇之一。纵观日本文学的传统风气,即是要找准时机做适度提升,恰到好处地归入情义的范畴,他们认为能够写出这种「洒脱的意气之风」的文学,才是理想的文学。现如今时世艰难,各人都成了某种程度上的虚无主义者,但是人们好像唯独把虚无主义者该有的「通」给忘记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记得是正宗白鸟吧,曾经大放厥词说:日本人不应该讨厌「日本气」。他这里用的词是「日本气」,但如果说讨厌的是古人文章里散发出的上述「洒脱的意气之风」,那绝对是非常合理的。我们总说西欧是「西洋气」十足,如果指的是上了年纪还很油腻、散发着刺鼻的体臭,那可以说「西洋气」才是作家该走的道路。
有人认为上年纪之后理解力应能好起来,因此突然之间就会替别人考虑了,欲望就减少了。这种逻辑无法令人信服。既然人从生到死天生就只拥有一副躯体,那么就应该努力只为自己一个人的欲望去生活。如果没有惊人的、彻底的利己主义,那么一切优秀的事物都无从产生。就说社会组织的变革,如果不以彻底的个人主义为基础,终究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如果发自肺腑来谈,那么任谁考虑的都是自己一个人。不应受那些空虚的理想或社会关注等先入为主的东西干扰,应该侧耳倾听,正确分辨出自己这个个体的声音。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连排除杂音、听清楚自己的心声都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据我所知,在日本的先辈之中,沿着这条困难的道路一走到底的,就只有西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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