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整座由霓虹灯管在夜空悬天饰就的宫殿,在黑暗中挑伸出的横光束是屋顶,划出的竖光束是柱子,一道道斜切的光束则是屋脊。这时候,一道焰光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划向天空,明灿灿的辉光将星星逐入朦胧深幽的天际,在高袤微暗的夜空纵情驰骛,不一会儿又拖曳着长长的尾巴从天而降,将要落地时,火焰宛似烟花一般打起旋来,画出一幅卍形,最后甩一甩尾巴朝天空倒冲上去,仿佛欲穿破帝座飞向广宇似的。焰光之塔熔入霓虹灯的宫殿,霓虹灯宫殿又与大地连成一片,隔着不忍池从这边看过去,从右至左七满八平地泼洒出一幅焰光画卷。
好一幅黑底带蓝的泥金浮花画,不吝金粉地绘出厅堂,绘出楼阁,绘出回廊,绘出曲栏,绘出无数的圆塔方柱,末了似不甘浪费掉最后一点金粉,仍恣意在画上来回涂抹着。纵横夜空的焰光每一笔每一画都显得整然不乱,整然不乱的一笔一画之中却意趣无穷。焰光在移动,移动的速度很明显,但始终动而不乱,看不出画面有任何支离缺残。
天幕低垂,黑夜开始迫向大地,从天幕垂下的点点徘徊不定的星星,好像迷了路似的。万点焰光连绵一片,或组成立柱状,或积成屋脊状,自下往上射向睡眼蒙眬的星星,星星怎会不眼花缭乱哩。
死寂的水底,腐秽的莲根居然渐渐冒出了绿芽,生长在淤泥中的鲤鱼和鲫鱼也偷偷地在黑暗中蠕动着鱼鳃。高悬的霓虹灯在平静的池水上投下倒影,将二百米余的池岸寸隙不留地染成一片红色,濒临死亡的黑水霎时间也幻化出艳丽的色彩,躲在淤泥中的鱼儿们通身的鳞片也被映得火红火红。
一道湿漉漉的焰光闪着晖光从这边射向对岸,所经之处将延亘眼前的物体全都照得明晃晃的,却在一座横跨东西的长桥前啪地被拦腰截断。白石拱桥横跨在射干种子一样黑乎乎的水波上,桥身共有二十孔拱圈,栏槛望柱头部的拟宝珠就像一颗颗泛光的白珠,照耀着夜空。
博览会是现世的,霓虹灯更是现世的,为享受惊奇而簇集于此的男男女女全都是现世之人,他们来到此处只为发出一声惊骇的大叫,以增强活在现世的自信。他们彼此打量,互认彼此都活在现世,从而意识到自己所属的群体原来属于多数派,这样回家后才能安然入眠。
透过黑中含蓝渐渐流逝的春夜,可以看到树上仍有少许樱花。尘世的电灯自下往上将那些没被风雨吹落、散着幽幽香气的迟开重瓣樱花照得雪亮,也照亮了世人面向高悬于暗夜的樱花许下的祈愿。朦胧的夜色中,簇簇淡红樱花仿佛件件精镂细刻的螺钿艺术品。说它是镂刻出来的感觉似少了些娇柔轻灵的气韵,但说是浮在夜空中的又好像生生将它与夜空剥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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