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这事儿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如果不「回」,就不会感到悔恨和悲伤。只要「回家」,即使家里没有妻子、孩子和母亲,也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悔恨与悲伤之中抽身而出。回家这一行为中必定存在催人反思的魔力。
如果想从这悔恨和悲情中逃离,简单来说不要回来就好,就那样一直前进就好。拿破仑总是在前进,一直到了俄罗斯,从未退却;希特勒也一次都没有退却过。但即使是像他们这样的「大天才」也无法从家中逃离。只要有家,就一定得回去。只要回去,就一定会陷入和我一样不可思议的悔恨和悲伤之中而无法自拔。我如是想。但是,那些所谓的「大天才」是和我不一样的钢铁之身吗?不,如果是与众不同的钢铁身,那就更摆脱不了……我孤独地在房间里思考着脸色苍白的钢铁人的忧愁。
即使没有会训人的母亲,也没有会发火的妻子,但回到家时还是觉得受到了斥责。人是孤独的,即便是过着了无牵挂的日子,也绝对无法自由。我认为,文学就是从这样的地方产生出来的。
自由其实并不那么简单。即使无须顾虑任何人,人们还是无法获得自由。首要原因在于,如果每天都只在游玩,那么游玩也就丧失了特殊性,其中再无任何快乐可言。有苦才有乐,如果只剩下快乐,就如同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一大片水一般,失去了快乐之所以成为快乐的原因。人必有一死,正因为有死亡,才有各种喜怒哀乐。如果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死,那样就无聊透顶了。因为活着这件事情中本不存在特别意义。
我主张:文学万能。这是因为,即使没有会训人的母亲,没有会发火的妻子,文学也会厉声唤人回家,文学就是从这样的地方开始的。故而,也可以说,如果无法相信文学,也就无法相信人类了。
为什么三者都如此美呢?它们并没有为了变美而去做任何加工,它们那里完全没有这样的美。并没有出于美的考虑而多添加一根柱子或一块钢铁,也没有以不美为理由而拿去任何一根柱子或一块钢铁。只是把必需的东西放在了必要的地方。这样,去除掉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在「必要性」这唯一要求下以所形成的独立形态呈现出来,此形态仅与其自身相似,除此以外与其他任何事物都不相同。根据需要,柱子可以无所顾忌地东歪西倒,钢材可以圈得长短高低不一,轨道可以突然从头顶上伸出来。所有一切都只是必要而已。这必要不可遏止地生长、壮大,其他任何旧有的观念都无法成为阻止其生成的力量。由此,这三个与众不同的东西得以成形。
作为我的主业的文学,和上面这些完全是一回事儿。不能为了让人看起来觉得美而去写作,一行都不可以。在特地用心去感受美并刻意为之的地方,并不会再产生美。要待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写时、必须写时才动笔。唯一可做的,是应那不可遏止的必要性之要求,痛快淋漓地写个够。正是「必要」,不拘何种情形,贯彻始终的唯有「必要」二字。如此,回应这「不可遏止的」实质要求所形成的独立自足的形态便产生出了美。如果抛却这实质性要求,即使是从美或诗意的角度出发去打造一根柱子,最终那也会沦为微不足道的小手工。这就是散文的精神,是小说的真谛,同时也是一切艺术的大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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