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幽昙

清渊霍然而起！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一丝迟疑，雪色的身影飞掠过纷扬的雪尘，像平地而起一只纤美耀眼的雪凰，刹那间飞跨十里长空！

她的身影丝毫没有停顿，直朝一人而去，飞驰途中一声清啸划破冰冷的空气，轻，却异常清晰。

“中极天宫变！”

她的声音消散在漫天雪尘里，几乎没有人听清。但鏖战中的殷缡，身子却是突兀地顿了顿，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动作！

就是现在！

清渊身形如鬼魅，只是他分神的一刹便到了他身边，惊天诀真气刹那间炽烈如火，右手直直砍在他腰间！

这一掌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清渊在一瞬间甚至听到了他腰椎“咔”的一声轻响。她并不恋战，一击得手便是一个翻滚，借势飞退！

几乎是她滚开的一瞬，她刚才掠过的雪地上就插上了无数细小的冰锥，要是她一个大意，现在已经成了刺猬！

雪色中清渊的黑白分明的眼，亮得灼人。

重伤之下犹能如此凌厉的反击，殷缡果然不可小觑！

眼角余光中忽有白光一闪，清渊一侧身，刚要躲避，远处的慕云疏突然飞身而来，刹那到了她眼前！

他的动作太快，饶是清渊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觉眼前紫色衣袂翻卷出繁复的银鸾重影，映着雪色的长弧，刹那迷蒙了她的眼。

“哧。”

剑锋入体的轻微声响，温热的液体喷溅上她脸颊。清渊想要睁开眼睛，却有微凉染血的手指，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睫。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呼吸就在耳边，拂动了她耳边的发丝，有微微的痒。

“不要看。”

浓郁的血气中有淡淡的沉香气息，极淡，却异常熟悉。

清渊的指尖抚上自己脸颊，指尖沾上了些微凉的液体。哪怕闭着眼睛她也知道，那是…鲜血的味道。

他的手。

他的血。

清渊豁然后退。

慕云疏突然侧身。

贯穿了他左肩的长剑，竟在他转身的刹那，硬生生折断。鲜艳的血色如泼溅的虹，从他肩头喷洒到皑皑白雪，染上一色泼辣辣的红，刺目惊心。

顾清麟执着断剑站在一边，刚才异常疯狂的神色已经消失，看着慕云疏的眼神却是幽暗得让人心惊。他明明没有说话，清渊却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

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我还你的。

慕云疏突然动了。

他不动则已，一动便似带起了万千华彩，平地卷起风尘雪霰。浅紫衣袍翩跹而起，星星点点的血迹暗红，像是午夜血色妖娆的曼陀罗。

不见了刚才的步步退让，没有了刚才的左右支拙，流畅的雪色从他指尖倾泻，迷蒙幻散，群星在握。

原来…他一直都在藏拙。

顾清麟神色凛然森凉，右手一握，掌中断剑突然嗡地一声轻响，化作数十柄飞剑！他冷喝一声，飞剑有了生命一般飞掠而出，剑锋带出凌厉的风啸，直扑慕云疏！

凌辉的御剑术！

他是凌辉的弟子！？

慕云疏的衣袖扬起漫天雪雾，那雾气中竟有浓郁的真气混杂，逼得她也一时挪不开脚步。

清渊费劲地睁大了眼睛，依旧看不清楚里面的战况，只觉利风扑面，割得脸颊生疼。

旁边的温度，似乎…不对！

清渊心中一紧，飞身后退。

风声骤歇。

顾清麟退开少许，沉默不语。清渊瞥见他衣袖下的右手，隐约沁出了些微暗色。

一直靠坐在雪地中的殷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撑起了身子。

他正对着慕云疏的后心，缓缓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极其漂亮，骨节分明，指节修长，肌肤如冰雕雪琢。在一片素白中，他的手指指尖居然透出些许透明的感觉。

所有人愣神的时候，他的指尖，已经点上了慕云疏的后心。

周围的空气，忽然微微一暖。

而就在他的指尖周围，慕云疏披散的墨发紫衣之上，居然簌簌地凝起了一层晶莹的冰霜！

极致的寒冷中一丝暖意，带来的不是生命的力量，而是…死亡的气息。

绮寒指！

绮寒宫最顶尖的杀招！

原来先前他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突然动用最强大的招数！

慕云疏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连象征性的躲闪也没有，就那么定定地站着，也不知是不是受伤太重。

瞥了一眼慕云疏的背影，清渊心里突然有点莫名的情绪。她闭了闭眼，突然转身！

风声一响，清渊雪色衣袂飞扬，硬生生和后面扑来的叶南秋对了一掌，强大的气流激得她墨发飞散，身子也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不远处，从开始战斗就一直静立的东方哲突然间转身，卡着这一晃的关头，突然朝清渊攻出一掌！

他的攻势太过突然，清渊仓促之间只得再次转身，轰然一声巨响，她的身躯被这强硬的一击震飞出十数米，直接就到了悬崖边缘！

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出了石壁，清渊却是临危不乱，反手抓住了身边的岩壁！

东方哲却是不依不饶，只见他袖中寒光一闪，凌空一剑正正射中那岩壁！

哗啦一声轻响，那石块四散成了细碎的尘埃，带起了雪块飞溅。清渊裹挟在积雪中落入深渊！

……

纷纷扬扬的雪尘阻隔了他人视线，清渊在坠落中翻身而起，手中飞出雪色流光一线，哧地钉入了旁边石壁，坠落的速度顿时一缓。

她从来没有把自己致于险境的习惯。从一开始她出手对付殷缡，后面的路就已经铺完。

第一招，伤殷缡。殷缡的武功太过强大，若是让他保全元气，之后定然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或者说要不是她知道殷缡曾经逼宫中极天，连这一下偷袭都难办。

第二招，引出殷紫姬。她早就知道顾清麟会朝她出剑，甚至有意无意让自己留出了破绽，殷紫姬这人疑心重，要是顾清麟明明有机会重创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必定会被她怀疑。她要的就是他们之间互相猜忌。

但她确实没有想到一面之缘的慕云疏居然会替她挡了那一剑，不过这下子虽然打破了她的计划，但是混乱是有了，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跳崖逃脱是思虑再三的后路。她知道自己无法直接冲出重围，而落崖以后那些人即使想要下来，也得掂量掂量为了一个云祁渊，是否有冒生命危险的必要。

飞刀在石壁划出飞溅的火星，清渊眯着眼睛躲避碎石，却瞥见一片素白中闪现的一缕紫色光影。

清渊认出了那个颜色，犹豫了一下，在半空中一转身，伸手拽住了那人衣袖。

是慕云疏。

刚才那一刀算是她欠了个人情，慕云疏不是为了她也不会挨了那一剑和一记绮寒指，云祁渊向来有恩必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她总不能撒手不管了。

眼前有一块突出的石壁，清渊眼睛一亮，突然横肘狠狠撞击在那石棱上方。轰地一声，冰雪覆盖的石壁坍塌下来，露出黑黝黝的洞穴。

清渊一个翻滚，摔入石洞中。心里有些庆幸，她那个名义上的“师尊”，总算是靠谱了一次……

没有时间回忆那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师父是怎么用记忆烙印折腾她的，清渊的眼光蓦的森凉，在落地瞬间猛的翻身，反手扣住了慕云疏的咽喉。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替她挡刀，但是不代表她不会记得，他是九重天门的圣子。不管有什么分歧，宗门敌对总是改变不了的。

黑暗里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烁出凉凉的意味。

慕云疏根本没有挣扎，任由清渊的指尖扣上他的颈子。他身上凉的过分，清渊的手甚至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温度。

即使是现在，他的唇色依旧殷红如火，衬着他苍白异常的脸色，竟是说不出的绚丽妖娆。一片黑暗的石洞中，苍白却艳丽的男子，像是午夜绽放的一朵幽昙，沉静，绝美。

他看着清渊，眼里没有一丝惊慌，只是望不见底的幽深与彻底的坦然。

清渊回望着他的眼睛，突然俯身，伸手。

扣住了…他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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