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自古以来，人界凡间皆说，做神仙甚好，可我却觉得，待在凡间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倒也不错，起码没有混鲲祖师那老头儿的仙界那么多的破规矩管束着，也没有钩吾山那些神兽灵兽七嘴八舌议论的流言蜚语。

我叫缙云姮。

我是上古神兽饕餮，这个封号乃我的师父——混鲲祖师所取，因为他觉得我实在是太贪吃，而且又懒惰，所以就封了这个难听的称号给我。这事儿能怪我吗？我天性如此，混鲲那老头儿定然是极其厌恶我了吧。

此番我偷偷跑到人界，混鲲并不知情，他得闭关修炼上三个月，这才管不了我，否则我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不罚我抄上一万遍的《昆仑训》才怪呢。

众所周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在仙界闭关修炼三个月，那我在人界就可以待上很久很久。不过，前提当然是我那个所谓的很可恶的师姐——朱雀君藜娥，没有向师父告密，那我就能在人界逍遥快活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众上古神兽中，她朱雀藜娥偏偏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比我贪吃、比我懒的神兽还有很多啊，凭什么她总是与我作对？

不过，她不喜欢我，不代表别人不喜欢我。我还有很多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他们都待我极好的，从不会向师父打小报告。就比如说这一次我偷跑去人界吧，就是师兄玄武君翎玮替我打掩护的。

虽然我承认我自己是很贪吃、很懒，但是我在混鲲祖师的这个缥缈仙府里混得真可谓是风生水起，而且我虽经常闯祸，师父罚虽罚，却依旧是很宠我，去哪里都会带上我，我不知是为何故。

可能是因为我缙云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吧！我如是想着，捏了一个仙术，唤来一朵祥云，便往人界飞去。

听闻……我的二师兄青龙君临苍，也到人界去了呢！

一想到他的名字，他俊逸的侧颜，还有在钩吾山那一天他那青白色随风飘扬而起的衣袂，我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着。

那个时候，我还是钩吾山上的人人欺辱的妖兽——他们都这样叫我，我被一只天狗撞倒在地，手无缚鸡之力。就在我以为我要被他吃掉的时候，临苍出现了。

一名青色玄衣男子右手执剑，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他容貌清俊，五官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精致却不柔和，眸底似凝了一抹终年不化的寒冰，嘴角的线条抿得冷漠绝情，看起来，十分非常极度不近人情。

他救了我。他手中的剑滴着血，白天狗倒在一旁，已没有了呼吸。

男子甩甩剑，剑上的血部分已经凝结了，一时甩不干净，男子脸色不改，手腕一沉一震，剑上的血瞬间不见踪迹。他不慌不忙地将剑插回剑鞘，转身就走。自始至终，都未看我一眼。

我正想挣扎着起身，却看到一个两鬓斑白、身穿长袍的老道士模样的老年人缓缓渡着脚步，满满地朝我走来，他面虽沧桑，仍挡不住眉间的睿智光芒。

男子朝那老人作揖行礼：“弟子临苍见过师父。”

临苍……原来他叫临苍……

老人朝临苍微微点头：“去吧，别耽误了吉时。”

临苍冷冷地道了一声“是”，便飞快地乘着他的剑离开了钩吾山，我尚未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

——回忆——

自那日之后，所有关于临苍的传说，我都烂熟于心了。

他叫临苍，是混鲲祖师座下二弟子青龙君，天之四灵之一，被神界的人们称为“敌泽将军”，曾经在七万年前魔族叛乱的时候立下汗马功劳。

我想，我活了五万年来，沉睡了那么久的、名叫“少女心事”的东西，终于在临苍救我的那一天苏醒了。

至于那个老人，便是混鲲祖师，他见我可怜，于是便把我带回他的缥缈仙府，让我做他的徒弟，跟他学习仙法。我自然是答应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不再受钩吾山上的人欺负，更是为了我的二师兄临苍。

他很少露脸，自那天他救了我之后，我便再无见过他，听师弟师妹们说，他一直很忙很忙，如今已是神界的大将军，很快就要出师，不过是挂着混鲲祖师二弟子这个称号罢了。

“既然临苍师兄是二弟子，那么大弟子是谁？”我很是好奇，世上竟有人比临苍还要厉害吗？

师姐们一脸的花痴：“天啊……你是说大师兄？那是白泽君，白泽上神！”

“白泽？”我不屑一顾：“听起来也不过如此，怎么比得上临苍二师兄啊。”

“阿姮师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师姐毕方君璃月说道：“咱们大师兄——白泽上神，那可真是……”

“都杵在这儿叽叽喳喳做什么呢！”正说着我那个大师兄白泽上神，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句如黄鹂悦鸣的女声：“师父是怎么教你们的？缥缈仙府禁止背后八卦！你们是不是想受罚？”

师姐们赶紧作揖行礼：“见过藜娥师姐……”我见此，也不得不跟着行礼了。

那个名唤藜娥的师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旁人闻言，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璃月师姐示意我要说话谨慎，很快她们便到别处去了。

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师姐藜娥，她的眼睛如寒烟秋水，煞是楚楚动人。面容姣好、脸颊红润，唇色却出人意料地苍白，一头长发织成麻花辫斜斜地垂在胸前，颇有几分凡间十六七岁少女的俏丽模样。她一袭杏红布裙，肩上挂着一个亚麻色的包袱，看起来风尘仆仆。

“……缙云姮见过师姐。”我再一次朝藜娥作揖行礼。

“你便是师父新带回来的那个缙云姮？”藜娥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果真是在山上长大的野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

我正强忍住心中的怒意，鉴于她是我的师姐，不好发作。在山上长大怎么了？我哪里不知礼数了？碍着你的眼了？我缙云姮还真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神兽。虽然我从小就是被人欺负大的，但是

“念你是初犯，我也就不为难你了。”藜娥妩媚一笑：“先跟我认个错吧，然后，再倒一杯茶侍候我。”藜娥说着，顺势就在她身旁的一张石凳上坐下。

“师姐，我不知我犯了什么错，所以，我不会认错的。”我握紧了拳头，淡淡地看了藜娥一眼。

“你说什么？”藜娥凝视着我的眼眸，她的眼睛里满是喷溢而出的怒意：“我是你师姐，我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长辈的话，你敢不听？”

望着藜娥微怒的美丽的脸庞，我仍是无动于衷：“藜娥师姐，我是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我是绝不会认错的。除非你说出能让我认错的理由。”

“你！”藜娥因为生气，姣好的脸蛋有些气得扭曲：“你不过是师父从钩吾山上捡回来的一只妖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师父不过是怜悯你罢了！”

“藜娥。”就在我快要忍不住对藜娥破口大骂的时候，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好听的男声，如徐徐微风，清润六月，甚是好听。

“大师兄回来了，在璿澈居。”说话的男子身形颀长，比我高出许多，一袭月白色的卷云锦袍穿在他身上，竟然颇有几分飘逸出尘的仙气。一双眼睛里的瞳仁，是极纯粹的碧色，像两块美玉，流光溢彩。

“翎玮师兄。”藜娥欣喜地笑道：“你是说真的吗，大师兄真的回来了？”

翎玮微微点头，朝藜娥温润一笑：“是呢，他就在璿澈居等着我们的藜娥呢。”

“太好了！”此刻的藜娥眼中满是欣喜，带着满满的爱意，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径直飞快地离开了。

我看了那个叫翎玮的男子一眼，朝他微微一笑：“缙云姮多谢师兄解围之恩。”

翎玮闻言，朝我露出了一个清朗如明月的微笑：“姮师妹，请多指教。我是玄武翎玮。”

正说着，璃月师姐赶紧跑了过来：“阿姮，四师兄。”

“璃月。”翎玮亦朝璃月师姐微笑：“最近还好吗？”

“我可好啦！四师兄不用担心我。”璃月笑道，然后拉过我的手：“倒是阿姮，她刚来，就被藜娥师姐……四师兄，你可要多多关心她才是。”

“这是自然的。”翎玮笑着，然后看向我：“姮师妹，藜娥的性子就是如此，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强颜欢笑：“怎么会呢？毕竟藜娥师姐是我的师姐啊，她再如何，我也得听长辈的话，璃月师姐，你说是不是？”

翎玮听后抚掌大笑：“姮师妹果真有趣……我还有些事要去找师父，你们好好修炼，不要偷懒。”翎玮说完便离开了。

璃月望着翎玮伟岸的背影，念念不舍。

“师姐？”我朝她招了招手：“回魂儿了！”

璃月脸颊一红，啧怪地朝是啐道：“在藜娥师姐面前说话也不注意些，她刚从金銮殿与诸位神上比试回来，看她那样子许是输了吧。”

我有些好奇：“金銮殿？比试？师姐，那是什么？”

“你初来乍到，不知道仙族的规矩。”璃月缓缓道：“几乎每一年，仙界、神界的人都会举行一场仙术比武，我们群英荟萃的缥缈仙府自然也不例外，藜娥师姐便是被师父指了去参加比试的。”

我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忽然又想到那个比临苍师兄厉害的白泽上神，便问道：“诶，师姐，你方才不是说，那个什么大师兄白泽，竟比二师兄还要厉害吗？”

璃月一听到白泽的名字，双眼放光，一脸憧憬道：“正是如此！白泽大师兄三百岁斩杀天宫猎豹、一千岁抽筋北海恶龙、两千岁力砍饕鬄、三千岁师父混鲲祖师闭关，魔族鬼魅作乱，他以一敌千，血染衣袍，令数万妖魔鬼怪跪地求饶，震慑了九天上下……如今洪荒内外，参加五方尊神千年北海之约，上神之中只有大师兄白泽……”

我打断了璃月的话：“这四海八荒怎会有比临苍师兄更出色之人。在我心里，临苍师兄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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