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黑袍下忽然逸出一声嘶哑的吼声。
男人知道眼前的人不能再惹,收了戏谑之意,“公子所求,都在燊曦宫,去取便是。”言罢身形一顿,如烟般消失在风雪里。
黑袍人缓缓蹲下身,他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冰雪里碾过,似是一点不怕冷,抬手时带起一连串的雪沫子,他在陆西城身上微微划动,白烟漫过,不过须臾,陆西城的身子已悄然躺在了一座巨大的冰棺里。黑袍人良久地注视着冰棺,默默拾起黯淡了光泽的炽血剑,剑锋处的有暗光闪过,剌过他的手,殷红的血,惨白的手,在冰雪里无声得诡异妖冶。
黑袍人浑不在意地抚过剑身,剑身弧度光滑,而他的手掠过之处却像是有无数的剑锋,一圈划过,手已被浸红。
他向着男人方才消失的方向走去。
“陆西城,炽血忠魂,万古不灭?你同我说,炽血之心代代相传,你已经死了,他们也都死了,又如何不灭?”
黑袍人声音平静却隐带嘶哑,诛心的字眼转瞬便被自太古时便汹涌的雪风吹散。
他走之后,极北的风吼之声更加雄浑,方才的炽热烈焰只如万古之间的沧海一粟。而浑然一白的天地间唯一的色泽便只有冰棺里浴血的男人,他平静地躺在鸿蒙天地间,沉睡的容颜沉静凝定,无嗔无怒,无爱无恨,漠然至斯。
“陆氏西城,神勇无比,一生戎马倥偬,西克戎狄,东伐华海,南诛蛮夷,骁勇令北晋宵小十载不敢来犯。卒于极北燊曦宫一乱,神使怒斥其叛神,拒不归还其躯。文瀛十年,尸骨难寒,山河齐哀。”
——《山河书·大燕》
此意比天长 - 清响
壹.
山中古寺。
星野暗淡,月上柳梢头。
两个中年男人相对而坐,各执一子,神色波澜不惊,眼底却隐有雷霆万钧之势。月色自微启的窗棂间泻入,素白的光笼着棋盘,为纵横相杀的黑白棋子染上了肃杀之气。
屏风前摆了个四方的香炉,缭绕的云雾自神雀口中缓缓吐出,影影绰绰的和着月光,携来幽林里的清淡芬芳。比对面黑衣男人上了年岁却仍旧俊朗的面容,一身袈裟的僧侣眉目稀松平常,云雾氤氲间更是比月光还淡了三分。
黑衣男人出手极快,白子闪电般落在棋盘上,凌厉的身手和棋子落下的铮然之声使得一场两人间角逐的棋局竟像是四海八荒诸侯逐鹿的棋局。
然而僧人执着黑子枯瘦的手却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悬着,凝神思忖片刻,方才轻轻落子,连棋盘上月光投下的树影也不曾惊动半分。
黑衣男人落下一子,笑起来,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和尚,你这人还是像当年那样啊,看着温温吞吞的性子,藏着颗坑害他人的黑心啊。”
僧人笑了笑,轻轻摇头,“你说我像当年,你却不然。”他目光掠过棋盘上厮杀激烈的黑白子,眼神渐渐锐利了起来,“这一晃之间,竟已三十载有余。”
黑衣男人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线条凌厉的面容软化了几分,“是啊,三十年了,这纷乱的世道却未曾变过,自百年前陆将军死后,燕朝内有诸侯兵戎相向,北有自立门户的大晋虎视眈眈,西戎十万兵马已候在靖南关,南蛮亦雄踞一方,东边华海的异族又贼心不死。”
原本不动声色的黑子突然势如黄龙,不复之前的温吞,对白子步步紧逼,后者一时间竟有式微之势。
僧人他宽大的袖口被风吹得鼓荡起来,身形匿于袅袅烟气之中,有如云端仙人,然他突然抬眼,一双浑浊而苍老的眼突然亮了起来,如同古旧剑鞘里的名剑,出鞘时仍有炽烈杀气四溢,“你还没看到吗,吾友,真正的威胁在遥远的极北啊!”他睨了眼棋局,局势已定,黑子占了大半江山,他从座上走出,立在窗棂前,迎着月光,枯瘦的手紧紧抓着窗子,他轻声道,“燕朝的史册你读过了吧,当年陆将军究竟因何而死呢?”
黑衣男人看了看输了的白棋,也不恼,站起身,走到僧人身边与之并立,“他究竟为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但……那些藏在幕后的人,真的会是那些神使么?他们不是早已隐世么?”
“隐世或许只是托词吧。”僧人淡淡道,眼神幽远,“若是隐世,又为何要杀陆将军?如今炽血神剑已被那个神秘人托付于我,我必要守好了那把剑,守好了炽血之魂。大抵我也撑不来几个月了,这把剑,还是交还给陆家后人吧。陆家的人,是要终结乱世的。”
“终结乱世?”黑衣男人蹙了蹙眉,负着手陷入沉思。
僧人咳了几声,眉心间竟笼了黑雾,见黑衣人面上讶然之色,他摆手示意不必惊慌,转过身走到香炉前,用小匙在特制炉内蹈了几番,他俯身狠狠吸了几下,那黑雾才悄悄遁去。
“今夜星野虽暗,当年陆将军的那颗星辰却是极亮啊,不止是终结乱世啊,或许是……封神的表演啊!”
大风忽起,山里的幽竹随着呼啸的风舞动起来,枝叶摩擦间发出的沙沙声打破了山里短暂的宁静。浓密的树影被窗棂割开,簌簌地摆动。被风吹乱的浓云黯淡了冷月,极远的晨星光芒却更盛,逼得四散的流云不敢靠近。
那颗星所照之处,轰然一声巨响——
(本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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