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褚晏宁及竿。
这是褚太太特地去安福寺求了一卦,解卦象的是慧真大师,说这是上上大吉。
及竿礼是东靖朝汉族女孩子的成年礼,贵族女孩子在及竿礼后,就开始议亲了。
褚晏宁的及竿礼,正宾是裴相夫人。
裴相夫人为褚晏宁梳头加竿,高声吟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褚晏宁行拜礼。
裴相夫人再净一回手,接过发钗,为褚晏宁簪上发钗,高声吟诵:“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万福。”
褚晏宁再行拜礼。
裴相夫人又净一回手,接过钗冠,为褚晏宁去了发钗,加了钗冠,高声吟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褚晏宁三行拜礼。
接着入席,裴相夫人奉上酒,念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褚晏宁接过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唇上一点,拜一回裴相夫人,裴相夫人回拜。
接下来就是为褚晏宁取字了,裴相夫人念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
褚晏宁再拜一回裴相夫人,转而跪在褚尚书褚太太面前聆训,揖谢。
如此礼成。
及竿的钗环和钗冠,是宫里陛下派近身内侍公公送来的,都是纯金的,分量挺沉,褚晏宁看到,上面一行字:昭阳郡主及竿礼制。
宫里的贵妃也遣人送来了一套红宝石头面。
褚晏宁的及竿礼热热闹闹,有了陛下的赏赐,谁也没敢在宴会上去寻褚晏宁的不是,这一天过的很是安稳。
就在褚晏宁及竿宴当天,靖德帝将大公主安阳公主赐婚长平长公主长子李忠。
长平长公主跟永昌侯提起安阳公主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选来选去,帝都城就这些高门,忠儿不如尚了公主,后半辈子安稳些。”
永昌侯也深以为是,“我自己可不就是沾了公主的光么!”
长平长公主嗔一眼丈夫,笑了:“我是瞧着安阳公主性子好,又是皇兄元后所生,无兄弟,以后跟皇子们牵扯的少。”
永昌侯点头:“我就佩服媳妇儿这点,想的长远。”
长平长公主进宫就跟亲娘袁太后提了这事,袁太后也连声称好,待的午膳时靖德帝过来,长平长公主就亲自向靖德帝求了长子这门婚事。
靖德帝也很乐意跟妹妹结成亲家,妹妹长子李忠也是自小看到大的,他大笔一挥,索性将二公主舞阳公主也赐婚赵国公嫡长孙。
三月三,可见是个吉祥的日子。
紧接着,靖德帝就开始忙着给大皇子大婚开府、二皇子大婚、安阳公主大婚……
二公主舞阳公主婚期定在来年开春。
褚尚书家也没有闲着,自从褚晏宁及竿后,就开始给大皇子、二皇子、安阳公主送定亲、成亲礼,这半载,皇家可没少办喜事,褚家幸亏家底子厚实,不然真经不住这么往外送。
牡丹院。
褚尚书休沐,褚太太感叹:“帝都城这些高门大户,也不见得各个都富庶,紧张些的人家,真是得勒紧了裤腰带给皇家送礼。”
褚尚书呵呵一笑,安慰老妻:“放心,咱家吃皇粮的人多。”
褚太太瞥一眼老头,说道:“大皇子二皇子大公主都成了亲,二公主也定了亲,接下来,就该是三皇子啦!”
提到三皇子,褚尚书写字的笔停了下来,转头对着老妻道:“晏宁对皇子妃,怎么看?”
褚晏宁若是对皇子妃有意,褚尚书第一个就想到自己的亲外孙三皇子。褚晏宁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极具聪明才干,倘若能促成这门亲事,于褚家大有裨益,贵妃闺女也不会亏。
褚太太道:“回头我问问晏宁。我觉着咱们外孙子挺合适。”
褚尚书点点头,道:“先不着急问晏宁。下次你进宫,给贵妃提一提这个事。”
褚太太点头应下。
褚晏宁帮着褚太太管家多年,有好几个管家婆子都很听她的话,所以褚尚书与褚太太商量着进宫的事,早有管家婆子过来报给了褚晏宁。
褚晏宁静静听完后,命大丫环丁香给了婆子一等封赏,打发人下去了。
褚太太尚未进宫,承恩公老夫人的寿诞到了。
虽然上回承恩公府袁九儿的及竿宴上,褚晏宁一人力战金成大长公主不落下风,承恩公府袁九儿的风头被褚晏宁抢了个精光,承恩公阖府恨褚晏宁恨的牙痒痒,但是,承恩公府的幕僚范行一再叮嘱金成大长公主,别再和昭阳郡主有任何冲突的好,即使做表面文章,也要和昭阳郡主和解,最好能让帝都城人人都忘了上回那事。所以,承恩公老夫人的寿宴帖子,早早的便送到了尚书府。
两份帖子,一份尚书府,一份昭阳郡主。
褚尚书为此特地叫褚晏宁到了牡丹院,问道:“承恩公老夫人这寿诞,晏宁是打算去还是不去?”
褚晏宁道:“为何不去?”
褚尚书被噎了一下,就听褚晏宁说道:“承恩公府是承恩公府,吴江王是吴江王,承恩公府于我,无仇无怨。承恩公府下帖子给我,就是要我前去赴宴的。我不去,反而不好。”
褚尚书捋一把胡子,点点头,不再言语。
承恩公老夫人是靖德帝的亲外祖母,靖德帝也乐得给承恩公府个面子,所以承恩公府的寿诞上,靖德帝赏下来一桌御膳。
承恩公府因此更加热闹,凡是帝都城叫得到名的人家,全都来了。
褚太太带褚晏宁褚晏荣姐妹俩坐一辆马车,跟在褚太太和姑娘们身旁服侍的丫环婆子一辆马车,男人们骑马,往承恩公府赴宴去了。
褚太太褚晏宁褚晏荣一行到承恩公府,记上礼,自有婆子领着往老夫人所在的内厅去了。
褚太太一行人给承恩公老夫人拜寿,这次依旧是承恩公老夫人坐在上首,其余两旁,一旁是金成大长公主,一旁则是长平长公主。
这次承恩公老夫人得了儿子儿媳的指示,记得自己千万不可找褚晏宁的不是,便生生的看着褚晏宁拜寿,忍了又忍。
金成大长公主也在一旁,脸上标准的微笑,褚晏宁看的出,这笑的忒假。
长平长公主看着褚晏宁,摆摆手,道:“上次金成姑妈赏了你,我来得晚,没有赏你什么,这副镯子,给你戴着吧!”说完,褪下手上的镯子,拉过褚晏宁,套在了褚晏宁的胳膊上。
褚晏宁立马福身行礼:“昭阳谢过表姑。”
金成大长公主对于褚晏宁这顺杆往上爬的功力都服了,碍于今日幕僚范先生再三叮嘱,金成大长公主忍住讥讽。
正在此时,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到了。
看着气宇轩昂的几位皇子,褚太太又是最喜欢伶俐孩子的性子,看着皇子们挨个给承恩公老夫人拜寿,褚太太眼里,掩饰不住的欢喜。
三皇子是褚太太的亲外孙,拜过了承恩公老夫人,三皇子自然过来,要给褚太太行礼。
褚太太自然不敢受大礼,连忙扶住三皇子,热泪差点飈出来。
三皇子道:“我出宫时,母妃也给两位表妹带了礼物。”接着,有内侍奉上两个匣子,褚晏宁和褚晏荣一人一个。
三皇子看看两位表妹,很快便知褚晏宁是哪一位,无他,出宫时母妃告诉他,褚晏宁较褚晏荣大一岁,褚晏宁个子高出许多,皮肤白皙,身着大红衣裙,三皇子心里默默点头:这就是了。
褚晏宁接过三皇子内侍递过来的匣子时,正要福身再谢三皇子时,有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我也送你一副玉镯,你也给我行个大礼。”
褚晏宁还未转身,一个红色身影就出现在了她跟前,三皇子一见,叫道:“舞阳皇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褚晏宁明白了,眼前的这就是舞阳公主了。
舞阳公主一挑眉,望着褚晏宁,“昭阳,你给我行个大礼,我也把手上这幅镯子给你。”
长平长公主看一眼金成大长公主,起身道:“舞阳,你有些累了,下去歇着吧!”
舞阳公主一甩袖子,望着褚晏宁冷冷笑道:“怎地?长平姑姑赏你一副镯子,你就行个大礼,我赏你一副镯子,你就不给我磕一个?”
褚晏宁一笑,道:“我与公主,可是有什么嫌隙?”
舞阳公主就看不惯褚晏宁这淡定样子,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舞阳公主用手一指褚晏宁,正要发作,一旁的四皇子上前,对着褚晏宁说道:“舞阳皇姐的性子蛮横了些,昭阳郡主,莫放在心上。”
舞阳公主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转而用手一指四皇子,道:“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帮这个反贼不成?”
此话一出口,在座的诸位豪门贵妇皆大吃一惊,褚太太惊的一屁股差点跌坐地下,幸亏身边的褚晏荣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就连金成大长公主,脸上也变了色,再也坐不住继续看笑话,赶紧起身,挡在舞阳公主面前:“舞阳,莫不是这府里的果子酒,让你吃醉了?走,我带你下去歇着。”
四皇子呵斥一声:“舞阳皇姐!”
褚晏宁心下微凛,望着舞阳公主道:“公主说谁是反贼?”
舞阳公主一把拨开挡在眼前的金成大长公主,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就是说你!怎么,不敢认吗?”
气的发抖的褚太太被褚晏荣搀扶着,到了舞阳公主跟前:“公主殿下,反贼这话可有佐证?”
褚太太说完,眼眶就红了,三皇子一见外祖母落泪,连忙过去安抚。
舞阳公主正说到气头上,见褚太太抹泪,便更加气急:“我又没说你!我说的是她!”用手一指褚晏宁。
褚晏宁淡淡一笑,道:“公主红口白牙,上下嘴皮一碰,就说我是反贼,可是有证据?我祖父尚书,我祖母二品诰命!我父母镇守边关多年,我母为国殉职,陛下亲赐一品诰命护国夫人,我褚家满门忠烈,对陛下忠心耿耿,公主张口闭口说我是反贼,从何而来?我劝公主,说话谨慎些吧!与你的身份可不相宜!”
舞阳公主被褚晏宁这从容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小就没人敢在她跟前这么说话,拿起身边的茶杯就摔在地上,狠狠道:“我说的是张家!张家难道不是反贼吗?”
舞阳公主说的张家,是太成大长公主的夫家,前英国公张家。
褚晏宁厉声道:“舞阳公主,你可知我昭阳姓甚名谁?是谁家的女儿?”
舞阳公主抬一抬眼皮子,道:“褚晏宁!你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冤枉你了不成?你不敬我堂堂皇家公主在先,我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么?”
在场的众人都已经惊呆了,长平长公主狠狠拍一下桌子:“来人!带舞阳下去歇息!”
丫环婆子上前,舞阳公主一把甩开:“凭什么让我走?”
褚晏宁心下觉得好笑,想笑,然后,她便真的笑了,道:“公主说的张家,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姓褚,生在褚家,是褚家人。公主莫不是也认错了人?”
坐在一旁的永宁侯老夫人听到这话,往里挪了挪。
舞阳公主气急:“前英国公张家,是你外祖母家,不是反贼是什么?”
褚晏宁正一正身,对着舞阳公主道:“前英国公张家,是我外祖母家不假,但是自来夫家有事,不连累出嫁女,我母已嫁为褚家妇,我是褚氏女,且不说我出生时,英国公张家已经不存在,就是存在,同浏阳王叛乱的,也是张家旁系,而非嫡系!我母乃英国公嫡系,与旁系早已分家,难不成,天下所有姓张的人犯错,都要算在昭阳头上不成?照公主的说法儿,张家旁系伙同浏阳王谋反,也要算在我头上不成?”
褚晏宁顿一顿,道:“我外祖母辅政,彼时陛下年少,张家旁系伙同浏阳王谋反,还是我外祖父,连同平国公荡平反贼的。平叛的人,现在到了公主这里,竟然成了反贼?公主稍有不顺心,便说我是反贼,明天再有谁惹公主不顺心,公主也这么说人家是反贼吗??”
金成大长公主连忙过来拉住褚晏宁,道:“好孩子,别跟舞阳一般见识,我等尽知褚家是忠心朝廷的。”
长平长公主上前拉住褚晏宁的手,说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别将舞阳的话放在心上,那孩子,今儿吃醉了酒,满嘴胡话。”
舞阳公主一听这话,刚要回一句,就听到四皇子呵斥:“还不把舞阳皇姐拉下去?”
舞阳公主还不想走,被五皇子硬拽着拉走了。
舞阳公主一走,金成大长公主心里惴惴:差点又被舞阳坏了事!
褚太太被这一幕气的,上气喘不上来,下气接不上,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褚晏荣已是吓得脸色发白。
三皇子一直安慰外祖母,褚晏宁过来,也给褚太太拍后背顺气:“祖母莫怕!在场的人都看着呢!就凭舞阳公主一句话,也污蔑不着咱们家。”
褚太太无力点点头,宴席一过,戏也没看,就带着褚晏宁褚晏荣姐妹俩走了。
在座的都是帝都城豪门夫人和姑娘,各个都是眼利心明,一看战火停歇,各个都装作没发生过这事一样,开始说说闲聊,也有几个与褚太太关系较好的夫人,过来安慰褚太太,叫褚太太别把小孩子话放在心上。
裴相夫人回府后对着裴相道:“大家碍于公主,又是在陛下外祖母的寿诞上,不欲对舞阳公主不敬,但是说来,这公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人家是反贼呢?言语如此不慎,可堪为公主?今儿不顺心说昭阳郡主是反贼,明儿不顺心又要说谁家?这是非黑白,由着舞阳公主一人说了算不成?自来流言蜚语三人成虎,说了这话传出去,昭阳郡主还怎么做人?以后谁还敢效忠陛下?”
要说以前帝都官宦豪门对褚晏宁的印象还有些模糊的话,经承恩公老夫人寿诞这一日,人们算是对褚晏宁印象极为深刻了!
说话坦荡磊落,相较于舞阳公主颠倒是非的胡言乱语,褚晏宁就是出众。
裴相听完夫人一席话,轻轻一叹:“皇家自从太成大长公主作古后,就没了规矩。”一窝蜂的乱哪!
裴相有些怀念太成大长公主,至少太成大长公主在世时,皇家没有人敢仗着身份地位压制臣民,都是谁有本事谁说话,现如今才不过几年,这皇家就没了规矩体统,公主都能随随便便说郡主反贼了!
乱了套啦!
裴相摇着头,背着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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