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独处

里面的二人一点都不着急地说着温言软语，可是却把外头的人急坏了。

地震来得太过突然，快得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即使是逃出去的大臣，许多也是受了伤的，此时正在哭着丧生在地震中的亲朋好友，也不知那眼泪中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假意。

皇帝面色黑沉，这殿塌下来后他好像想起来遇安曾经跟他提过这主殿年久失修的事。

可是当时他忙于方家一案，再加上这行宫是前朝旧物，本就用得不多，修葺之事便也搁置了下来，谁知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地震。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紧挨在一起，有的人胳膊上鲜血淋漓，有的人的腿肚子血肉模糊，场面一片惨烈。

那两个漠北使臣的头儿倒是没什么大碍，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用漠北话不知道说些什么。

“瞳儿？遇安？你们在哪里？” 梅皇后的声音飘进了皇帝耳中。

梅皇后的发髻早已经歪向一边，自从当上皇后之后她再也没有如此鬓角四散的狼狈了。

可是当她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又一圈，也看不到那个瘦弱的小身影时，什么都被抛到了脑后。

她的女儿，不会…给埋在废墟里没有被救出来吧？

“瞳儿！” 梅皇后声嘶力竭地喊道。

她可不管什么漠北使臣在不在，也不管自己要保持母仪天下的仪容，此刻她只知道，她的瞳儿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找不到她了。

“陛下，瞳儿…瞳儿她很有可能被埋在这大殿之下，您一定要救救她！” 梅皇后拉着皇帝的袖子恳求道。

她的神色有些疯狂，满脸都是泪水。

见皇帝似乎无动于衷，梅皇后松开他的袖子，自己跑到废墟边上，试图徒手将那些破碎的瓦砾残骸搬开。

“瞳儿你别怕！母后这就来救你！” 梅皇后一边带着哭腔喊着，一边伸手将那些瓦砾泥土挖开。

她一直娇养着的手指怎么受得了这等粗粝，还没挖几下，她指尖就已经被瓦砾划破了。

可是她根本感觉不到指尖的痛楚，只一直挖着那堆废墟，嘴里哭喊着秋曦瞳的名字。

“新柔，新柔你冷静一点！” 皇帝实在不忍心，自己三步并两步跑到前头来拉开了梅皇后。

“可是陛下啊，瞳儿可还在里头啊，你救救她，你救救咱们的女儿啊！” 梅皇后挣扎着再要上前，被廖大总管和余华两个人一块儿架住了。

皇帝皱着眉头沉沉道：“新柔，你这样挖下去要挖到何年何月？这些侍卫们不都在忙么，可能瞳儿在你没找到的地方，并没有被埋着也不一定，你先下去休息吧。”

梅皇后摇了摇头，顾不得自己满手尘土，就拉着皇帝道：“陛下您不知道，瞳儿那孩子最是心疼我，她怎么会舍得我在这里为她担惊受怕呢，如果不是被埋在下面，她这会儿肯定在这陪着我呢。”

她一想到秋曦瞳被埋在下头生死未卜，这眼泪就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不停，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事啊！

皇帝给廖大总管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梅皇后带下去。

随后他又吩咐侍卫们，只要能挖出活人的，都有赏银，若是死人，那赏银折半。

梅皇后悲痛欲绝，直哭得要昏过去，被廖大总管遣人过来带走休息了。

“嘶……” 秋遇安倒吸一口气，手臂抖了抖，那压在他背后的柱子往下沉了沉。

他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又重新撑住，没让那柱子压下来。

他沉重的喘息声落在秋曦瞳耳边，直让人胆战心惊。

等到他缓过来睁开眼，就看见秋曦瞳那双眸子又是泪盈于睫。

“瞳儿，你怎么又哭了。” 秋遇安故作轻松地道，可是他额头上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虽说秋曦瞳笃定他们一定会得救，可是她依然不忍心看着秋遇安遭受如此苦楚。

扛着一根这么沉重的柱子这么久，必然会对他的身子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吧。

而且，他也是为了救自己才这样的，自己轻轻松松地躺在他身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这折磨，她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我见你支撑得辛苦，终是…于心不忍……” 秋曦瞳说着，鼻头就红了。

秋遇安却笑了，“能得你一时心疼，而不是心狠，我怕也是值了的。”

“咱们困在这多久了。” 秋曦瞳问道。

她试图以一直跟秋遇安说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好教他不要撑得这么难受。

秋遇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大约…两个多时辰了吧……”

说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我突然想到，这是自江南归来后，咱们头一遭单独相处这么久吧，我觉得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秋曦瞳伸出手摸了摸他肩头紧张的肌肉，试图让他轻松一些。

“你新婚后过得好吗？姚姐姐她…还好吗？” 秋曦瞳问道。

“很好。” 秋遇安明显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谈论什么。

秋曦瞳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只是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遇安喘得更厉害了，在地上以这种姿势支撑了这么久，他的肩背和腰部，都酸痛得无以复加，仿佛有十万根附骨金针正在扎着他的全身般。

如今支撑他的，不过就是一点信念，一点一定要把秋曦瞳好好带出去的信念。

“遇安，你不爱听，我不提就是了。” 秋曦瞳有些自责地道。

自己也太不分场合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提这些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咱们来说说咱们吧。” 秋曦瞳的语气轻快了许多，“我还记得那年的寒梅园，下了满地的雪，我还给你跳了支舞……”

要说的，是寒梅园里双手交握着漫步，是一起跳舞的欣喜，是在荷花下面第一次亲吻的青涩，更是他们那个永远也不会再实现了的未来。

明明是说着开心的回忆，可是一股更大的悲伤却从胸口蔓延了开来。

秋曦瞳只觉得自己堕进了无边的黑暗中，只要任何光亮出现，都会被拉入这无穷的黑暗。

没人能救她，她也没办法逃离。

秋遇安皱着眉头，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耳边秋曦瞳的声音忽远忽近。

可是她说的那些回忆，却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他仿佛看见在那片梅林中，少女从秋千上高高兴兴地跳下去，再张开双臂朝自己奔了过来。

再然后，自己便抱了一怀的软玉温香。

他昏昏沉沉的，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双唇。

秋曦瞳稍稍昂起头，支起上半身，在秋遇安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秋遇安看着眼前她根根分明的睫毛，突然就觉得全身似乎真的被注入了力量。

他快支撑不下去的神经被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快忍受不了的疼痛，顷刻间被缓解。

秋曦瞳松开了他，在他回味刚才那短暂的美好时，秋曦瞳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个吻是咸的，也许是因为中间混杂了谁的泪吧。可是却又是甜的，秋遇安心底筑起的一道防线，似乎如此轻易地就被攻陷了。

“你会记得我吗，遇安。” 秋曦瞳松开秋遇安的唇问道。

秋遇安笑了一下，“又问什么笨问题。”

秋曦瞳也跟着笑了一下，再一次吻了上去。

不知道两人吻了多少次，吻了多久，突然能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看来是那些侍卫终于挖到了这里，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总归是有了出去的希望。

“出了这道门，便又是陌路了。” 秋曦瞳笑得温婉。

秋遇安也笑，他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眼前秋曦瞳的轮廓似乎都有些瞧不真切，疼痛从后背向全身蔓延，就连太阳穴也疼了起来。

“遇安，你听好。” 秋曦瞳见他双瞳已经有些迷离，似乎都不太聚焦了，有些焦急，“我是真心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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