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海棠花

两个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她想。

这两个月，她把整个尚书府种满了海棠，变成了一个海棠迷宫。

每天，她就呆在院子里画画，每幅画都充满了她和少年的回忆，这是她最后的寄托。

不过这宁静的生活也只持续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战火最终还是吞噬了这里。

敌军闯入尚书府搜刮财物，却在少女布下的海棠迷阵里迷了路。

他们只能听见少女清脆的嗓音在温柔的唱着一首曲子：

雪纷飞，见了你容颜，

花瓣落，不见故人影，

笔墨间，错失了时光，

舞一曲，展笑颜，拨动我心弦。

战鼓擂，春风拂过柳树烟，

沙场上，兵马行刀剑无眼，

守边疆，为换你一世周全，

笛箫萧，拔剑鞘，不知世间喧哗杂。

。。。。。。

他们随着声音进入了迷宫的中心——少女的三生别院。

他们看见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独自一人跪在一棵花树下的雪地里抚着古琴，粉色花朵的簪子，乌黑的长发，水粉色的水袖长袍在地上铺开，婉转动听的声音把他们迷住了，此时的曲子还剩几句就唱完了：

花香四溢沁心扉，茶味甘醇暖冬温，

白雪皑皑掩花荣，冬去春来又一载，

九重天，夕阳斜，问君何时归？

就在这时，一支箭贯穿了少女的胸膛，乐声戛然而止。

少女的嘴角还盛着浅浅笑意，虽然曲子还剩最后一句没唱完，但已经足够了。

温热的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随着涣散的视线，耳边响起了那年初识的声音：

“就叫它海棠吧。”

“公子，我做了点心，还泡了茶，尝尝吗？”

“姑娘可否为公子舞一曲《落闻》？”

“姑娘，给公子舞一曲《落闻》。”

她没有什么遗憾的了，从小身子骨就弱，面对死亡早已坦然，对她来讲，死亡就是她最终的归宿。可她唯一放不下的、没完成的心愿，就是没来得及再见他一面。

海棠花落在她早已冰冷的身体上，又是一曲落闻，而这次，花落人断肠。

敌军在海棠迷阵里花了好多时间，等到达城门口，便被一网打尽了。

大家都很安全，格秋与少年会和了，回了家乡，两个不相爱的人离婚了，格秋嫁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而少年则迟迟未婚。

时隔五年，他终于又来到了尚书府，来到了三生别院。永远停在五年前的少女被葬在了海棠花树下，满府的海棠花树都砍了，只剩下最开始的那一棵。

少年接过了云雀递来的画卷，在亭子里慢慢欣赏，每幅画里面都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都有一棵海棠花树，而背景，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呆过的三生别院。

他舔了舔嘴唇，有点想吃少女做的糯米糕和花茶了，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几幅画，却隐隐约约看见海棠花树里面用朱砂红写了些什么。

仔细一看，他红了眼眶——那是少女留给他的、最后的遗言。

“公子，你可还安好？”

“公子，你在哪里呢？”

“公子，我想你了。”

“公子，若有来世，再相见。”

一共五幅画，从第四幅画上可以看出来，此时的少女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视死如归。

而最后一幅画却让他失声痛哭——上面画着的还是同样的两个人，但上面的少女却是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手中撑着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看着眼前穿着婚服跑远的少年。

时光倒回七年前，在少年大婚当日，他开始满屋子满街寻找少女，天上下起了小雨，但却没有阻止他的脚步。

等他拐了个弯跑远，少女才缓缓地从阴影处走出来，穿着一身婚服，撑着油纸伞看着少年的背影就这么远去，掉下一滴泪。

她知道，这辈子自己都不能和她爱的人结婚了，穿嫁衣，是为了了却自己的心愿。她得到消息后马上出发了，但却迟迟没有出面见少年。

她知道，少年肯定会问她为什么取消婚约，到时候他知道了她的病情，肯定会担心，说不定会悔婚。她不允许少年的名誉有污点，更何况是因为自己。

当她坐在琴前面，对着敌军抚了一曲她和少年一起写的《落闻》时，其实是她对少年最深的思念。

这些都是在少女的笔记本上记载的，而更让他伤心欲绝的是海棠花上的字——

“公子，若有来世，定要，娶姑娘回家。”

少年从不曾哭过，而这一次，他却嚎啕大哭——他恨自己，如果当时自己再返回头看一眼，再走慢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她了呢？

历经沙场的少年退下战袍盔甲，又换上了那年的蓝色外袍，青衫白衣，腰间挂着一枚羊脂玉佩，又恢复了那个文质彬彬的少年。

看着满地的海棠花，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最好的丝绸缝的香囊，上面绣着的海棠花已经有点褪色。他打开香囊，选了一朵新开的海棠，连同上面的白雪一起放入了香囊，然后一并收入怀中。

随后，他拿来了一把古琴，找到了那棵海棠树，坐在之前少女抚琴的那个地方，学着她的样子，抚起一首《落闻》。

海棠花瓣一片片掉落，就如当年他看见少女的情景一样。曲调时而温柔，时而激昂，时而悲伤，他一边弹，一边唱，最后，终于唱出了少女临死前都没有唱出来的那最后一句词：

蝶已飞，花已谢，君等故人归。

他唱完后，想了想，轻轻一笑，又弹了几个音——

故人永相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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