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135】

【135】不要阻止复仇（其五）

当克里斯踏入“镀金者”酒吧的一刻，他对“名不副实”这一词语的理解又上升到另一层高度：这里比他去过最脏的地下酒场好不了多少，昏暗无光、到处都是刺鼻的汗酸味与酒精味，还有些陈年葡萄发出的紫色果酸味。

昏暗无光，这里的酒瓶是黑色的，地板上的灰尘与油漆是黑色的，就连天花板上的煤油吊灯，其所发出的光线也是如此微弱，像是冬夜中最微不足道的红色火星，下一秒便要被寒风与雪片吞噬。

克里斯的身后，摇滚弗莱迪身披黑衣、头戴骷髅面具跨过门槛。一台机器人出现在这种全是三教九流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不去引人注目。二人选择两处靠近吧台的座位，酒保是个额头臃肿却没有丝毫毛发的家伙，看起来像是科幻特摄里的火星人。

“你在看什么？是想点餐还是滚蛋？”

酒保放下布满划痕与水垢的肮脏玻璃杯，抬起头对面前的黑衣面具问道。这可算不上是什么友好对话，但克里斯明白，在这个地方，没有引发火力冲突就已经算得上是幸运了。克里斯接过菜单，点了两杯加冰块的扎啤。

接着，他在心中对案情现状展开分析：他们根据那两名幽灵党成员的话找到了白幽灵发号施令的网址，被捕的二人，他们的账号还没有失效。因此，克里斯在掌握一些基本信息后，便用少年的账号登录网站。不出所料，那位“白幽灵”现身了，白色骷髅笑脸的图案下，在私信留言中对少年的账号下达进一步指示—

“注意隐蔽，躲避那些警察的追捕。今晚十点，在老地方碰头。会有人在那里接应，将你们转移出城。”

老地方就是这里，这处人员混杂的酒吧。克里斯必须承认，这里的确是处适合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同时他也知道，以上那条留言不过是白幽灵的诱饵，为的就是引诱他那两名计划失败的部下，亦或是尾随两名部下而来的警员。

至于推测的依据，则是白幽灵与少年以往的交流记录：白幽灵的命令发布向来惜字如金，能用语词来概括便不会再啰嗦。可以上那句话，克里斯认为它们本就可以被压缩为“小心谨慎，今夜十点，旧处接头。”由此可见，现在管理账号的人，可能连真正的白幽灵都不是。

“不是？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抓一个赝品？”当时，摇滚弗莱迪一边试穿着自己的黑色便装，一边对克里斯追问着。啪嗒一声，摇滚弗莱迪不小心崩掉了三颗纽扣。

“假货不一定说不了真话。白幽灵能把账号给他使用，这说明二人之间或多或少存在着联系与信任。另外，我们还得给你找一套加肥的大衣。”说完，克里斯拍了拍摇滚弗莱迪的脑袋，又是一阵噼啪声，摇滚弗莱迪的身上的大衣被彻底撑碎！

这也是为什么，除去他与摇滚弗莱迪外，他还要拜托道森警长，并让对方带着两队警员身着便衣埋伏在酒吧四周—酒吧里的接头者不可能是“白幽灵”本人，可他一定会在现场活动，观察自己的清理计划能否顺利进行。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克里斯才与摇滚弗莱迪一同动身离开警局，在9：45左右抵达酒吧大门。今天晚上，酒吧中的代理者会被克里斯亲自抓到，酒吧外的旁观者，真正的白幽灵也将难逃法网。

回忆结束后的同一时刻，冰冷瘦削的五根手指被搭上克里斯的左肩。头戴血色骷髅面具的黑衣人，从他的面具之下发出阴沉冷淡的问候：“你好，我想你就是托克了？上个月欠的酒钱，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回来？”

说完，红色的骷髅面具用手指向身后的包间。克里斯放下酒杯，叫上摇滚弗莱迪起身站立。在红骷髅假面的引导下，二人踏入包间。包间入口的木门被关闭，就在木门彻底隔绝包间内外的声音之时，摇滚弗莱迪对准红骷髅面具的胸口挥出一拳，将对方直接打翻在地。克里斯也从大衣下亮出枪口—逮捕行动开始！

连最基本的搜身也没有，不出所料，这位头戴红骷髅面具的黑衣人也只是个不到十九岁的青年—最多只有十七八岁左右。摇滚弗莱迪在见到面具下的妆容后不禁指点起他的造型：在耳朵上扣入铁环、打几颗钉子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居然还要在舌头和嘴唇上加图钉和铁链儿？这家伙是把自己当成机器人了吗？

“你不是白幽灵，指使你的人在哪儿？”克里斯抓起青年的衣襟，他不会知道，对方此行就是来送死的。他更不会知道，青年家中已经穷到为了钱可以出卖性命的地步。青年对着克里斯露出癫狂的笑容，脸部的阴影被他滴入几抹血色，他没有回答，只有最失智与癫狂的笑容回响此处。

笑够了，疯狂的极乐之宴结束了。青年对克里斯指了指桌布下方：“你们以为…抓到的是我…可我告诉你们…呕—噗啊—！我告诉你们吧…”青年的口中吐出一个巨大的血泡，他的肺病早就无从医治了，“…看看下面，我们三个都得死了…哈哈哈…！”

摇滚弗莱迪掀开桌布，这一套大动作下来，他的黑色便装也被再次撑破—讨厌的纽扣和布片，现在可没功夫管它们了。克里斯俯下身去望向桌面底部，计时器上的红色微光闪烁着、跳跃着，炸药与三大包钢珠被捆于一体。爆炸过后，这处包间将无人能够幸免于难—

“死吧…死吧…死咯！祝你们…死的愉快啊哈哈哈！”

青年的声音再次变为无端的癫狂与偏执，他就这样靠在门边等待着，等待弹片与钢珠在火药的作用下四散发射，穿透他自己与克里斯的脑部、胸腔与双臂，临死前能拉上个垫背的，还能为家里增添上千美元的存款。他认为，这笔拿命换来的交易值了！

克里斯让摇滚弗莱迪为自己腾出空档，摸索到炸弹的引信后，克里斯对倒在墙边的青年摇了摇头：看来他不仅是疯了，可能连脑子也被烧坏了。把几根鞭炮、一个闹钟和几包钢珠捆在一起，这也能叫“定时炸弹”？克里斯差点就要笑出来了。

“电影看多了吧？”克里斯手拿被切断的引线，将那块“定时炸弹”抱入怀中。在摇滚弗莱迪为青年拷上手铐后，克里斯也言简意赅地说出下一步计划：带走。至于酒吧外的情况，就要看道森警长他们的了。

雪花，寒风，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道森警长用手帕盖住一抹鼻涕，他差点打出一个喷嚏来。这座酒吧边的小巷还真是盛产寒风，他身上这层油膘都快不顶用了。那位“白幽灵”先生，亦或是女士。无论面具下的人是谁，他都希望对方能尽快现身。

见鬼，真是见鬼了，倒霉透顶。不过，也并非是完全意义上的倒霉—在看到远处的阴影中窜出几抹黑影后，道森警长点头示意身边的警员，两支约有十人的警队在这一刻同时行动，对准几抹黑影一拥而上！

一，二，三…整整五个佩戴骷髅面具的黑衣人。道森警长赏了他们一人两脚，之后像是棵被辛辣素填满的笼椒那样爆发出来，他的问题很简单：你们五个之中，有谁是那位“白幽灵”吗？如果没有，那他们最好知道白幽灵现在藏身何处！

否则，道森•格雷会让他们见识到一位警长的特殊手段。

“我们…他…他就在…”被摘下面具的青年之一喘出几口粗气，在道森警长将脸凑向他的耳边时，青年也对面前这位胖警长说出他的答案：白幽灵他就在这周围。只不过，具体在哪里他也不清楚！

“快，两三人一组去搜！别让那混蛋跑了—！”

“快，再快点！剩下的，把这五个家伙押回去—！”

道森警长对警员们下达命令，之后进行人员分配。他因刚刚的冲动行为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打草惊蛇，这一次可是他在打草惊蛇了。如果让白幽灵在自己手下溜走的话，他还有什么颜面去当这个警长，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克里斯，以及躺在病床上的维多莉娅呢？

“我想，我的通告已经很明确了—”

“—不要阻止复仇，只要接受就好—”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听听我的建议呢—？”

“—您说呢—道森警长—？”

如果维多莉娅与雷诺斯在这里，那他们一定会对这个声音感到熟悉：白幽灵的声音，那名在中心商业街的荧幕上发布恐吓的罪犯，他的声音再次浮现于这座空旷而偏僻的暗巷。道森警长将枪口举到胸前，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枪口？真是充满敌意的问候方式—”

浓雾与阴影褪去，头戴颅骨面具的黑衣人，胸前是白色漆料粉刷而成的胸腔骨与脊椎图案。白幽灵就站在一众警员身前，道森警长没有多想，对准那面色苍白的身躯射出子弹—直到整个手枪弹夹被他耗空，直到他的内心再次归于平静。

“眼见有时不一定为实，我的朋友—”

空灵而阴沉的声音在暗巷中回响，道森警长则继续望向身前的黑影。连中六颗子弹怎么可能还站的好好的？不论他有没有痛觉，只要他还是个人，甚至说是个生命体，那多少也该知道疼痛！见鬼了，为什么维多莉娅上一次击毙他时就能那么顺利？

“耳听，也不一定为虚—”

都够了，都该结束了，早应如此！道森警长为手枪装好弹夹，对准白幽灵的头部再次扣动扳机。无数夹杂着愤怒的污言秽语从他的牙隙间窜出，谩骂通常意味着愤怒，而愤怒则来源于恐惧—恐惧最终源于未知，道森警长不喜欢未知，他喜欢现在就把对方缉捕归案，一劳永逸！

“去死吧，死吧—！你敢装炸弹，人渣，混蛋！去死吧—！”

道森警长像是头发疯的西班牙公牛，冲向白幽灵的黑影后将之推倒。又是几声枪响过去，“白幽灵”的面具被他亲手撕下、踩碎。面具之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款便携式磁带留声机，变声扩音器，以及几块被大衣所遮盖的抗压软垫—这是假的。

所以，真正的白幽灵现在又会在哪儿？

晚上10：35分，庞顿中城市中心医院。

雷诺斯看着维多莉娅进入梦乡，也便靠住她窗边的墙壁闭上双眼。女护士推着一架小型推车进入病房，却不料自己推门的举动刚巧惊醒了二人。

护士急忙道歉，对二人说明情况：维多莉娅背上的伤口该换药了，可送药的火车在今天中午发生了倾轧事故，药品是十五分钟前紧急送到的。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必须现在就进行换药，造成的休息打扰，医院也会给予相应赔偿。

雷诺斯拍了拍维多莉娅的肩膀，他知道这种场面自己只能回避了。可能是走得太过匆忙，也可能是他真的没有看到小推车的钢制棱角，他的膝盖磕到了护士的推车上—笨手笨脚的，护士急忙接住差点摔落在地的药瓶，几滴漏液沾到雷诺斯的衣角上，竟让他的大衣瞬间多出几颗黑点—

“抱，抱歉。你们继续，我去拿点夜宵…”

“出—去—！”维多莉娅一字一顿地对雷诺斯说道。雷诺斯尴尬地对二人道着歉，轻轻将面前的病室木门带好。在走廊上找到一排空位座椅后，雷诺斯拿出手机，开始玩起俄罗斯方块来消磨时间。

他可不是什么游戏高手，因此，当手机屏幕上弹出“游戏结束”与像素骷髅头的图案后他也愿赌服输。骷髅图案…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啊，不就是白幽灵手下那些骷髅面具们的图案吗？哈哈哈，真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雷诺斯也没有想到，自己提起衣领来整理大衣这个动作，居然会救下维多莉娅一命。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每当他想起这一夜的遭遇，他都会用一个“悬”字进行概括。

衣角上的黑点，居然全都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炭黑色空洞—强性腐蚀液体的作用。可是，从药瓶中滴出的液体明明就该是消毒酒精，莫非—雷诺斯的心中闪过两道闪电—项链，护士的项链上是一架微缩的骷髅雕刻，一架被镣铐束缚于十字架的骷髅—总不可能这么巧吧？

雷诺斯有预感，自己必须马上赶回病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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