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安阳亲王府。
今日未时的天穹,难得有点阳光,淡淡的光茫洒落在惨白的小脸,以及主人手里拈着的那朵梅花,半枯未枯。
温樛木修竹玉手紧捏住信笺,站在雕花廊下,隐在暗侧,浅泊色眸深深的望着不远处房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虚弱少女,和候在身边的少年。
那是杨清苑,以及他的“二弟”温君棠。
阳光毫无顾忌的落下,将两人罩住,将那含笑的眸子覆上浅浅金光。
温樛木眸子里情绪不明,站了许久,实际上只过了一盏茶左右罢了。
不知想了什么,拿信笺的手背在身后,迈步朝着不远处的人走去。
“苑儿,你看,入寒冬以来,就及少阳光,今日却天公作美,多美啊。”
温君棠唇角一勾,视线落在少女身上,落在雪泥上,落在梅花上,又收回眉眼弯弯的瞧着少女。
“棠哥哥……”
杨清苑那小脑袋轻晃了下,偏头看温君棠,插在发间的那枚红枫叶流苏簪,随着动作摇曳。
“咳咳~”
温樛木一手背后,一手抵在唇间清咳了几声,眸子低睑,也不看两人。
“木哥,你怎么过我的院子了,有什么要紧事?”
被打断的温君棠,扭头看过去。
“他们快回来了,我派人去接应,最多明日就到,你最好趁早筹谋。”
温樛木说完,也不理温君棠僵住了的脸色,转身即走,背在身后的手也移到身前。
余留歪头奇怪的杨清苑,和眼角泛红的温君棠。
“棠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的……”
温君棠喉咙发干,视线只能看清红枫流苏在晃动,不敢直对小脸。
温君棠轻吸一口气,蹲下身,对上清亮杏眸,郑重的开口。
“苑儿,我,我去做一件事,你能,能别生气吗?”
“啥?”
杨清苑一怔,反应过来,只是似拨浪鼓般摇头,表示不会。
“苑儿都不问问吗?”
温君棠觉得桑子眼越发紧了。
杨清苑没说话,只是言笑宴宴的望进那人的眸子。
在那一瞬间,温君棠明白了,推着轮椅进了屋,自个去了月山院。
“木哥,时间来不及了,希望木哥能帮帮忙。”
温君棠直言不讳,灼灼的看着眼前人,在焚香烧炉,一手把信笺丢入火中,平静的抬眸。
“进宫只能你自己去,别的我倒是可以帮忙,时间不早了,快去吧。”
“好。”
说着,温君棠的身影从温樛木的视线里消失,起身望着门口,喊了一声。
“陈管家!”
“哎,来了。”
“世子有何吩咐?”
陈管家闻声进殿,恭敬垂首询问。
“去翰林院杨家去封信,就说二公子今晚娶杨家女做正夫人。”
“然后让人把本世子前些日子,购买的东西,从库房拿出来,把二公子的院落好好装点一番,如若有多余的喜字红纱缦,就将整个王府也装点上。”
说着,温樛木负手往出走。
“是。”
“哎,等等,二公子娶谁?”
陈管家应下后,才反应世子说了什么,脑子一顿糊涂。
就算娶亲,这仪式也不对啊,按正夫人的规格,这也太草率了。
虽然疑惑,陈管家却没有傻到问,叫停府上正在作工的小厮侍女,亲自去世子库房搬成亲装点的饰物。
“来来来,动作快点,务必在酉时天黑前弄好。”
“小冬,你身量高,上梯挂红纱缦!”
“小雪,小月你们几个婢女去门窗贴喜字。”
“小莲,去把那套红宝石金饰头面拿来,啊水,你去把那件绣了枫叶红的婚服取出来!”
“速度点!”
陈管家一个劲儿的催促,左说一个,右催一个,忙的脚不沾地。
“陈管家,头面婚服取来了,安放到哪?”
侍女端着托盘,问。
“小莲,啊水,你们俩个负责给杨小姐上妆打扮,这些都拿去二公子院里。”
陈管家分出神,回答。
俩人点头,拿着东西进了院落,叫醒熟睡的杨清苑,一人上妆带头面,一人穿婚服。
被支配的杨清苑刚醒,有些迷迷糊糊的,待看见红艳艳的婚服,穿在自己身上,指尖滑过红枫叶的刺绣,才红着脸,回神,发生了什么。
透过铜镜,一身齐腰红枫刺绣婚服,大片大片的红枫在宽大的袖口绽开,脚踩白面绣鞋,鞋面挂着一圈粉玉色珍珠,鞋尖缀着朵檀色琉璃海棠花。
细腰不盈而握,青丝绾起,温婉的小脸璀璨。
美艳独绝,苍白温婉。
啊水忍不住感叹,眸子里是向往的神情“小姐今日可真美啊!”
走出月山院的温樛木也没闲着,去了大厨房,指挥厨师厨娘准备吃食。
没错,不受牵连的办法,就是王府娶了杨清苑,保杨清苑那一房的性命,反正两人相处的也够久了,借此捅破窗户纸又有何不可呢。
“冯厨娘,麻烦您去把合卺酒,以及红枣桂圆这些果子备好,放到二公子的寝屋。”
“是。”
“张厨师,你去把厨房的食材都给做了,送到厅堂除此之外,在添几道清淡的菜式,放到二公子的房间。”
“明白。”
张厨师应下,转身就去开炉,让打手清洗食材,好做菜。
温樛木怕耽误厨师做菜,自己取了材料,去小厨房熬红糖桂圆党参鸡汤。
因着时间不够,都是往简单上走,宾客什么的也没宴请,这些菜式都是给要成亲的两人吃的。
……
彼时,进了宫的温君棠,正候在御书房外等待杜公公的通传。
两盏茶之后,杜公公执着拂尘出来,看了眼方唱道。
“亲王府的二公子,进来吧。”
温君棠跟着进殿,行过礼后,直接开门见山。
“求陛下把翰林院杨家女,杨清苑指给我做正妻!”
“那个杨家的傻子庶女?做你的正室怕是不够格吧。”
“朕还听说,那杨家女你早早的让人入了府,是吗?”
皇帝没应,反倒凝着眉,想起人来,问道。
“我只是个二公子,娶庶女并没有什么不妥,陛下,我是真心喜欢杨清苑,希望陛下成全。”
“回陛下,因为杨清苑在家中受欺,我这才带入府中庇佑的。”
温君棠俯身大拜,恭敬而忐忑。
但他相信,皇帝不会拒绝,娶一个清水衙门的女儿,还是个庶女,好过娶个有实权的文官之女吧。
确实,皇帝多问了几句,便让杜公公着手去拟圣旨,不知想到什么,从奏折里抬起来,一股威严散发出直逼温君棠。
“你这个做弟弟的都娶妻了,温世子作为长子,年有十七,可有心怡之人?”
云绮国唯一的亲王府,其世子再没有实权,若娶了重臣之女,再怎么得皇帝信任,皇帝也会疑心。
温君棠知道,温樛木自己更是清楚,所以,私下里两人有交谈,为了不让亲王府卷入纷争,引起忌弹,过得如履薄冰,他们决定,不揽实权,也不入朝为官,更不与朝臣接触,只做点生意。
所以,温君棠开口。
“陛下,私下里大哥与我说过,一生不娶妻不纳妾,母亲离世,父亲出走,大哥醒悟,只想撑起王府,护佑小郡主平安长大。”
“不娶妻不纳妾?呵,温世子这是铁了心要做和尚了。”
皇帝眉毛一挑,胡子一抖,有些好笑的开口。
“不,大哥只是想担一个责任,我与君柏都不是耐得住繁琐的人,大哥只好自己来。”
“行了,拿了圣旨就回去吧。”
皇帝不再说,挥挥手赶人走,虽不信温世子真会做和尚,但此番听着,也能宽心些。
温君棠和拿着圣旨的公公,一同出了宫,先是去杨家宣旨。
得了贴子的杨家上下一团乱,正想着法子拒绝,没想到圣旨就到了。
甚至什么嫁妆彩礼通通都没有,只一张圣旨,便入了府做夫人。
杨家再不愿,也只能接旨。
温君棠看向懵懵懂神思不清的杨文博母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女儿、姐姐便这样嫁了。
开口:“请岳母,弟弟入亲王府看看苑儿吧,苑儿发病,许久未见你们了,苑儿要嫁人了,需要娘家人……”
“发,发病了……”
贺淑姿这个老母亲薄弱的身子抖了抖,干裂的嘴唇颤了颤。
“娘,姐姐出嫁了,是姐姐喜欢的人啊!”
杨文博红了眼,扶着贺淑姿,目光却落在空处,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他知道,姐姐一开始是为了他,再后来,姐姐的眼里有了光,与对他的那份温柔不同。
两人跟着一块去了亲王府,见到一身嫁衣,略显苍白的杨清苑,都心疼的不行。
贺淑姿奔上去,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傻孩子,都要嫁人了,口脂怎能不抹了,新婚之夜总不能让新郎见到这般惨白呀。”
说着,拿起梳妆台上红纸,颤着手亲自给女儿上妆。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绣了鸳鸯的红盖头,盖在女儿头上。
“这是娘早早就绣好了,娘身子不好,没法绣整套婚服,只能折腾个盖头了。”
“娘!”
杨清苑也红了眼,反握住苍老的手。
“姐姐,这是我亲手雕的桃木簪。”
杨文博塞到姐姐手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头。
杨清苑捏着桃木簪,摩挲着粗糙的枝条,一怔,既而唇角弯弯。
“弟弟有心了。”
“以后,娘交给你照顾了。”
“嗯。”
杨文博红着眼,低下头。
……
贺淑姿被婢女扶着去了正厅堂,杨文博则是把杨清苑从婚房,一路背到正厅堂,手拿绣球与等候多时的温君棠,拜堂。
陈管家大声报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除了贺淑姿,便是王妃的牌位,所谓长兄如父,温樛木也在前头。
温君柏则是带着小崽崽,同穆奚穆池两兄弟做观众,在后头看着。
最后,新娘被婢女送入洞房,温君棠留在厅堂,与一群人吃酒吃菜,仅吃了几口,就被贺淑姿赶回婚房。
温君棠一路从喜庆挂了满红缦的廊沿走,心里泛着抹甜蜜,大步走回房,一下便看见原来该端坐在床的新娘,竟顶着盖头,在桌边喝鸡汤,吃糕夹菜。
温君棠错愕,回神莞儿一笑,走过去掀盖头,从怀中拿出取走的红枫叶流苏簪,插在桃木枝后的发间,伸手撸顺流苏,才看向杨清苑。
“苑儿,吃到脸上了。”
温君棠抹掉唇边残渣,看着有些呆呆的姑娘。
从今天之后,眼前的姑娘便是他的妻了。
假戏的确成了真。
温君棠这般想,瞧着上妆美艳的姑娘,牵起手,带到床边,轻轻卸去满头珠环。
“等等,合卺酒呢?”
姑娘嘟起唇,好似在不满夫君不按规矩。
“等着。”
温君棠狭长的眸全是温柔,倒了酒,两人喝下后,温君棠扶着杨清苑躺下,给盖上被子,自己则是安静的侧躺下。
“棠哥哥,你……”
“苑儿,你是我的宝,我哪舍得伤了你。”
温君棠嘴里含笑,揽着人拥进怀里,蜻蜓点水般轻点额头,脑袋埋进乌发里,启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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