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余孽

漫天黑云，在熊熊烈火的映照下反衬出层层红光。黑云之下，铁甲洪流包围了平原上的这座巨城，震天的厮杀声响彻云霄，飞舞的流矢从城外蔓延进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冲天的怒火吞噬了连绵的房屋，耀目的血光，遮盖住了月亮微弱的存在。

黑甲群从巨城破开的城门处涌入巷道，而后朝着中央的那座巍峨皇宫流去，皇宫之内已是烈火弥漫，抛却了往日的威严，如外沿的城巷一般慌乱。

八百年前，中土有百国林立，经过了近三百年的互相攻伐，最后剩下十三个霸主强国，十三国间互有攻伐，但终究屹立在中土之上，历史进入了列国时代。列国五百年，诸国世家林立，战争频发。上层贵族越发奢靡，下层百姓苦不堪言。

某年，一名世家弟子于雍国举起大旗，很快聚集起一支十万人的队伍。起义军得到百姓拥戴，不断壮大，不过十年，推翻了雍国皇室，建立夏国。那中年人自称夏禹，世人尊称，禹帝。

禹帝率领大夏铁骑，出征四方。诸国军备颓废，朝廷腐败，所属大军一触即溃。短短二十年，夏军平定了除燕以外诸国。燕国虽在新君治下，国力日益强盛，但终不敌百万夏军从四方进攻。不过三月，就被夏军攻至都城下。

燕都城内厮杀遍野，城外黑甲密布。从城郊山脉顶峰的山崖上望下，一目了然。

山崖一侧，一排牵马红衣骑士沉默的站在林道口，铁甲着身，银罩蒙面，躯体在凛冽的寒风中稳定不动。就连那最难驯服的北荒烈马也在其主人身边噤声而立，没有一丝躁动。

这是燕国最精锐的军队，燕帝的禁军铁骑——赤龙军。曾经八千赤龙骑在平野冲锋，击败了挡在前头的十万秦国锐士。自此，诸国间遇燕国赤龙军者，皆以百倍迎敌。曾经让诸国退却的赤龙军，仅余下的只有这山崖之上的二十八骑了。

山崖尽头，一名青衫中年男子与一白袍女子面相而立。

女子的白袍之上，沾染上点点血迹，袍身也被撕扯出几道口子,白袍外是破损的甲胄，白袍内是一身华贵的宫裙，彰显着女子不凡的身份。她抱着一个灰麻布巾包裹的小包，往里看，是一个正在襁褓中酣睡的婴儿。

婴儿可爱的面容包裹在布巾里，睡梦中还不时的扭动一下身体。微微转身时，露出粉嫩的肩膀，上面有一朵用几点红墨组合的火焰图案。在远处烽火映照下似乎在闪着红光。

女子抱着怀中婴童，神色坚毅地对青衫人道：“先生与陛下交友十载，陛下常言先生是天下少有的大才。至此危亡之际，我燕国已无力回天，只有我这出生还未满月的孩儿，不该未看这人间一眼，就丧了性命。还望先生能出手相助，救吾儿逃出生天。”

青衫人面露不忍，道：“娘娘过誉了。能得陛下青睐，赐客卿之尊，洪深感荣幸。夏军虽破了燕都，但燕国还有二十万将士镇守四方州府，若得回朝援助，必解此危难！娘娘与小殿下好不容易才逃出皇宫，难道还要回去不成？”

女子望了眼怀中熟睡的婴儿，后者的双手拉着她的衣襟，嘴角上扬，似乎梦见了什么甜蜜的事。婴儿的笑容，让她此刻紧张的心，也有些松弛了下来。她俯下身，亲吻一下孩子的额头，再直起身时，神情已经变得愈加坚定。

“三十万最精锐的王军都抵挡不住大夏的铁骑，靠那些军备颓废的屯田军有何用？先生勿劝，本宫心念已决，必将陪陛下共赴黄泉，也为先生引走山下的追兵。”

女子将怀中的婴儿递给青衫人，后者颤抖着接过布巾包裹，待到离手那一刹，包裹中的婴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双手盲目的在空中抓着，想要抓回那熟悉的温柔。然而，女子却毅然收回手，眼神中露出决然的神色。她最后看了一眼婴儿的面孔，而后毅然转身，朝着侍卫而去。

女子来到一匹白马前，牵过缰绳，一跃而上。她看向青衫人，开口道：“先生，珍重！”

“娘娘，”青衫人抱着婴儿，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珍重……”

红衣骑士纷纷上马，跟随着女子冲入下山的林道，长袍飘飞，似一团火红的流星冲入漆黑的夜色。

青衫人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站立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痕迹，才收起思绪。

他低头看向婴儿，后者依旧在啼哭，只是声音渐渐微弱，到最后，仿佛又找到了安全感，重新睡着了。婴儿双手的微动让青衫人在心中立下了诺言，一个需要用一生来完成的誓言。

晚间山风吹过树梢，摇曳起茂密的枝叶。不远处的树下，留下了一匹马，在孤单的嚼咬着野草……

大夏历元年三月，夏军攻破燕国都城，燕帝与皇后双双殉国，彼时燕帝一身金鳞锁甲，皇后战袍傍身，皇室一百二十三人，尽自刎于皇宫大殿之上。至此，中土列国中最后一个霸主被大夏征服，十三国帝印化为一方玉玺，中土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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