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织夜渐渐苏醒过来了,因为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切,似乎是有两个人同时在喊着她的名字。
织夜缓缓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正上方有刺眼的白光。她坐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难道她在做梦?
织夜突然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角,她才突然想起来前不久的发生的事情。
一个声音阻止了她继续回想这些悲伤:“孩子。”
织夜一顿,怔然地抬头看去。她面前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银黑色的长袍,他有着一双墨金色的眼睛,眉眼英俊成熟且带着征战沙场磨炼出的刚毅。
织夜有些木然地皱了皱眉,有些艰难地唤道:“你是……父亲?”
她在梦境里见过封裔的模样,但从未真正把他看清楚,此刻却看清了他的模样:“我是在梦里吗?”
封裔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你不在梦里,你现在见到的我只不过是我残存的一缕元气,藏在祭神鼎里罢了。”
“祭神鼎?”
“对,”封裔解释道:“祭神鼎是上古神物之一,它就封印在你的身体里,是我当年为了藏起你的冰焰族幻术气息才不得已为之。”
“我的冰焰族气息?”织夜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你我并非是纯正的冰焰族一脉,只是我们的身体里都留着冰焰族的血。当年渊祭野心膨胀,妄图杀了世界上所有与冰焰族有牵连的神,让自己成为唯一的真神,因此我也遭到了他的追杀。”
“我可以接纳冰焰族的神力,可以运用火族幻术,原来是因为……”
封裔点头笑笑,他抬手抚上织夜的发顶,宽大粗砺的手掌传来陌生的温度。织夜一顿,没有躲开。
“如今你遇难,我只希望你不要消沉颓废下去,我已经点燃了自己最后一缕元气唤醒了祭神鼎,等这个幻境消失后,祭神鼎就为你所用了,它会给你带来源源不断的神力,它会帮助你的。”
织夜垂下眸:“有什么用。”
“孩子,我只希望这个神物可以替我保护你罢了。”
封裔放下手,露出了轻松而无奈的笑意,笑里藏着苦涩:“我最后的一缕元气也要殆尽了,我该去找你母亲了。我最心疼的女儿,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情。”
织夜顿时有些慌张,她伸手想要拥抱住对方,却只摸到一片虚空,封裔高大的身形散成点点光斑,幻境也消失了。
这一次睁开眼,织夜是听到了新的呼唤。
“王后醒了!”一身粉色衣裳的女子坐在她面前,见她苏醒,急忙开心地对外喊着。
织夜没有在意这个,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上方,木质的房顶上交错生长着粗壮的绿藤,各种草药和花朵盛开在房顶。在呼吸间,织夜渐渐闻到了屋子里的草药味。
身边突然笼罩了一大片阴影,织夜无力地侧过头去看,床边站着月神,皇柝,和星旧。她有些费力地认出了最开始的粉衣女子,她曾经在宴会上见过她,是月神的姐姐月照。
织夜动了动苍白的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闭上了眼睛,她不希望醒来,醒来就要面对一切。
月照给织夜诊了脉:“王后和王嗣都平安,太好了。”
她明明下手毁了这个生命,但也许真如父亲所说的,他真的唤醒了祭神鼎,得以保她母子平安。
她和孩子活下来了,于她而言却是生不如死,是更大的煎熬。
织夜缓慢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她改主意了,她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月照端来两碗药,浓稠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苦腥。织夜喝下两碗药,却并不觉得苦。
织夜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她终于得到了医者皇柝的同意可以下榻走走。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独身一人来到了人鱼族。
织夜走过满目疮痍的人鱼族,幸亏疏散及时,子民们安全撤离,只是被魅影军队破坏的房屋数不胜数。
再没有路过的人鱼族族民向她行礼,织夜像失了魂,眼中只剩空洞。
织夜抬起眼,看到一从珊瑚旁站着妄空。
织夜微微眯眸,走上前去开门见山道:“妄空神主,你背叛了幻雪神山,援助人鱼族,图的是什么?”
“我想换一场和你的交易。”
“你想交易什么?”
“我助你反攻幻雪神山,来日这场仗打赢了,幻雪神山归我所有。”
“你就这么有自信,觉得我一定会和幻雪神山开战,即使开战,又一定能打赢吗?”
“你不可能不宣战的。”妄空微微伏下身,“现在冰族和人鱼族都没有王了,你就是最有权说话的神,你的选择直接关乎到三界的安危。”
织夜错开视线,擦过妄空的肩。
她下令关押妄空,他其实早有能力逃脱。他为的就是等现在这一刻,这个人已经分明是提前预知好一切了,他在引她入局。
“当年杀害你父亲的是渊祭,而渊祭现在是樱空释的父亲。你看看现如今支离破碎的三界,而人鱼族差一点就要被踏平了。和我合作,对你我而言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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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夜和小分队在几天后回到了冰族,冰族还在下雪,纷纷扬扬的大雪遮住了视线,遮住了事情的真相,让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难以想象冰族的街道上堆积了那么厚的积雪,从前跟随樱空释的部下对织夜的回归感到万分惊喜。
由月神在前方清除积雪开路,织夜在后面一路走的很慢,她看着冰族萧条的街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里从前繁华的模样。
沉重的刃雪大门被推开了,门上的积雪因为剧烈的震动簌簌地抖落。织夜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玄冰王座没有说话。
身后突然来了人,织夜却依然没有回头。冰族的大臣们陆陆续续进入了大殿,紧接着,织夜听见了群臣跪拜的声音。
织夜转过身去站定,在她面前的并不是所有的冰族臣子,果然如樱空释麾下的忠臣说的一样,有些人已经产生了邪念,并不欢迎他们回来。
但是所有人的诉求都是一样的,他们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高声呼喊:“王后,我们恳求您,讨伐幻雪神山,杀了渊祭和樱空释。”
“王后——我们恳求您——”
织夜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样平静,她侧过身去看王座:“他曾经是你们的王。”
“王后殿下,冰王已经和渊祭站在一队了,他们要毁了三界啊。”有长老苦苦哀求。
“现在冰族颓唐,火族对我们早已是虎视眈眈,再加上渊祭和樱空释……冰族绝不能走向灭亡啊!”
织夜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哀求声,她强迫着自己把目光从王座下跪倒的一片人间挪开,她颤抖着看向手中紧攥的王戒。
她单薄纤弱的雪白身影微不可见地一晃,随后决绝地侧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被长发遮挡的侧脸。
“你们先退下吧。把冰族最近的事务全部送到冰王大殿来。”
长老们露出惊喜的神色。突然,一个突兀的嘀咕声被织夜准确地捕捉到:“一个女人,竟自大狂妄到想插手冰族事务。”
织夜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你们都退下吧。”
有长老在无奈叹息,片刻后,大家陆陆续续地退出了刃雪大殿。三界动荡,神界也没有逃过一劫,冰族已经成为这世上最后仅存的乐土。
如果再这样下去,三界必定会被樱空释和渊祭覆灭。
织夜没有在意妄空还留在殿内,她径直朝玄冰王座走去,王座上放着樱空释折叠整齐的凰琊幻袍和王冠。
织夜坐在玄冰王座上,抬手抚摸过雪岚圣冠的纹路,秘银的冰凉直达她心里。她拥起凰袍,凰袍上精美的纹饰和宝石一如当初,流光溢彩。
每一寸冰冷,都渗入了她的心痛中,过往种种,爱恨交织,肝肠寸断。
妄空环臂在不远处看着她:“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自然是要生下来的。”
妄空眯了眯眼:“希望你不要后悔。”
“你也出去吧。”织夜抬眼看了看他,下达了逐客令。
殿里终于只剩织夜一个人了,她安静地拥着凰琊幻袍,落下了一滴泪。
她坐了很久,最后放下凰袍去了落樱坡。绕过地形复杂的雪雾森林,来到几月不曾踏足的落樱坡,织夜踩过厚厚的樱花和半融的落雪,雪水打湿了她的长靴。
织夜仰头看着樱花树,抬手接住了几片樱花。它们是晶莹的粉红色,落在她苍白的掌心,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夜幕逐渐降临,昏暗的落樱坡上突然亮起一簇金黄色的光芒,在巨大的樱花树的背面,一层透明的结界中走出一袭白衣的男人,他停下脚步站在沉睡的织夜面前,然后蹲下身来看着她。
织夜靠在树干前,散下的幽蓝长发有几缕被风吹起,眉眼美如神迹。
男人掌心里的那簇火苗似乎温暖了整个寒冬,樱空释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苍白,他抬手怜爱地摘下织夜发梢边的樱花,垂首吻在她眉间的红莲。
他的心很疼,比织夜一剑刺进他体内的时候还疼,樱空释从未那么难受过,他很珍惜和织夜之间的过眼云烟,他很清楚这些记忆很快就会消失,化作流沙在他们紧扣的十指里消散,便再不复从前。
渊祭宿在他身体里,樱空释现在连杀了他的机会都没有,他若自尽,只会杀了他自己,渊祭的意识将彻底侵占他,三界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和渊祭一战已经让他受了重伤,能支撑着受下织夜那一剑已经是他的极限。他还是过于自负,负了冰族也负了她。
樱花树下,梦幻的樱花雨里,白衣蹁跹的王出现了,很快又消失了。
织夜做了一场梦,梦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万里的樱花。
“若我们兵戎相见,你一定要杀了我。”
织夜猛然惊醒了,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紧接着就听见了妄空的声音:“冰族的大臣们在冰王大殿等你。”
原来美梦都是假的,而樱空释离开她了,这才是真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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