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
在沉沉暮霭、淡淡金光中,一群大二的学生打着呵欠挂着满脸倦容,提前到了目的地。
迎新处在一个广场上,所有学院按照事先划好的区域和顺序,搭起一排排的遮阳棚,棚上写着学院的名字。
每个学院的遮阳棚就是迎新点、新生报到处。
林雨欣和罗亦诚早上骑自行车来的时候脸被冷风刮得生疼。到了迎新点又马不停蹄地和其他三个女生换上志愿者的工作服,一起整理资料、搭好桌子铺上红绸布、学习使用系统录入信息。
男生们搬东西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到。
一切都准备布置妥当,趁新生还没来,大家可以吃个早饭。
五个女生坐在新能源与环境学院的遮阳棚下吃早饭,男生们大多零零散散地站着。
空气里漂浮着包子和豆浆的味道。
天色已经大亮,校门口渐渐出现一些新鲜的面孔。
开始只是一个两个,后来人越来越多,迎新的广场上人流如织,人声鼎沸。有的人没有志愿者的指引,拖着行李箱犹疑地迈着步子;有的人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很快结束了报道流程;有的人在人流里飞快奔跑着,不知道是新生还是老生……
好像赶大集一样,非常热闹。
家长被拦在校门外,学校要求新生自己报道。
一批男生去校门口等着,帮新生拿行李,领着他们到迎新点报道。女生们在迎新点给新生录入信息,交付宿舍钥匙和一个文件袋,再由另一批在迎新点的男生领着去宿舍楼。
罗亦诚和林雨欣负责给每一个新生文件袋。
文件是散乱的,两人按照学号把几百份文件排好。文件太多了,不能放在迎新的桌面上,而且也不好看。
于是,两人不能一直坐着不动,得在新生报道时起身离开座位,去身后的一片文件海洋里找到需要的那一份。
一个小时过去了,林雨欣有点口渴,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看着自己手边已经空掉的矿泉水瓶。
现在暂时还没有新生来,迎新点负责搬行李的男生们无所事事,在遮阳棚前或坐或站。
陆之屿对坐在身边的罗亦诚说:“小罗,我想喝水。”
罗亦诚的目光搜寻了一下,发现角落里有一台饮水机,可以用林雨欣的空矿泉水瓶接一瓶。
就在罗亦诚准备行动的时候,突然,一瓶绿色包装的矿泉水瓶递到了林雨欣面前。
林雨欣以为是新生来了,正要打起精神,却发现不是新生,是自己的同学。因为他也穿着志愿者的工作服。
是一个男生,又瘦又高,很眼熟,但林雨欣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林雨欣接过那瓶矿泉水,冲着他灿烂一笑,两条辫子,两个酒窝,仿若暖风拂面。
“谢谢。”
“不客气。”男生目光闪躲,不敢看她,“有几箱矿泉水就在你们桌子下面,被这个红布给盖住了。”
男生说完很快就转身离开了,坐在遮阳棚外的一排小凳子上,掏出手机看。
林雨欣掀起桌面上的红色绸布,才发现桌下放着的矿泉水,有好几箱。
“刚那个男生是谁啊?”林雨欣一边拧开瓶盖喝水一边问罗亦诚。
罗亦诚总是对人脸的印象很深,见过一面就几乎不会忘记。陆之屿觉得,这是追女团练出来的。
“应该是叫李维。”
“那是谁?”
“嗯……好像和邹野关系挺好的一个男生。”
“哦——”
林雨欣又喝了几口水,看着坐在不远处刷手机的李维。
现在没有人来报道,林雨欣和罗亦诚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小陆为什么不能来啊……”
“她不是说了吗?邹野说人够了,不需要了。”
“多一个人帮忙不是挺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
一旁负责录入信息的女生听见她们的对话说:“我们这个棚里最多只能坐五个人的,多一个都不行,会有人来视察。”
林雨欣和罗亦诚的目光随着这个女生的视线看向两个穿着制服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他们背手行走在人流中,用严肃的视线一一扫过每一个迎新点。
那个女生接着说:“我的室友也想和我一起来的,但邹野说算了,人已经够多了,女生来了只能搬行李。他说咱们学院男的这么多,怎么能让女生搬行李。”
原来是这样。
但两人忙得团团转,转头就忘了告诉陆之屿这事。
-
柠月如风,转眼就是大二第二学期,每个人仍然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兜兜转转。
这天的最后一堂课结束了。
教学楼外,暮色四合,学校里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落下树木和人的影子。
“天都黑了!”林雨欣忍不住抱怨,来上课时还是大白天,“这老师总拖堂,最后一堂课也不放过我们,他也太坏了!”
“确实,这老师就是拖堂天王。”陆之屿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罗亦诚也表示赞同。
一行人三五成群地走着,回宿舍。
结伴同行的除了女生,还有一些男生,陆之屿不太认识,大学两年了,有些人也还只是眼熟。
罗亦诚一手拿着手机看小偶像的视频,为了防止自己没看路栽沟里,另一只手紧紧挽着陆之屿的胳膊。
陆之屿很安静,不说话,听着林雨欣和同行的人热烈地交谈,一路上笑声不断。
“我周五要去给大一的学弟学妹监考。”是邹野的声音。
他走在前面,陆之屿只看得见他的背影。
“那你周五就不用去上课了?”林雨欣问。
“嗯,张导会给我开假条。”张导是他们的辅导员,张文生。就是那个让大家搬宿舍到二楼的辅导员。
这位导员还不到三十岁,陆之屿一想起他,脑海中浮现的就是从他鼻孔里冒出的黑线——他的鼻毛很茂盛——还有很高的发际线,像清朝的阿哥。
“我也想去!”林雨欣一点都不想上周五的课,“为什么你可以去监考,我也想去!”
“监考不是你想去就去的。”邹野说话有些臭屁,他在为自己能理直气壮地逃课而感到得意。
陆之屿觉得这种语气让人厌烦,她不禁又想起了刚开学时他在楼梯拐角说的话——“你个女孩子去干什么?”
他怎么总是这么得意,自以为了不起。
“去监考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之屿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刚好是在周围都安静的时候发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邹野没说话,愣住了。
很快,有人打哈哈糊弄过去了:“刚才老师划重点讲得太快了,我好多都没记上!”说话的是一个男生,精瘦,很高。
陆之屿想不起来这是谁。
-
男生们进了宿舍楼。
李维,精瘦且高的那个男生,拍拍邹野的肩膀:“兄弟,又被怼了。你们俩是不是八字不合?”
邹野没说话,只是脸色有点沉。
“但我也想被美女怼。”开口的是赵晓宇,身材肉乎乎的,人称宇妹儿。刚才回宿舍的路上他也在。
一个女孩子,总是拉着个脸,小气、记仇、专业拆台三十年,邹野觉得他们的眼睛需要看眼科:“美女?哪里美了?瘦得像竹竿,脸色像来自月球背面的人。”
大家一听,都乐了。
李维笑着说:“要是她是来自月球背面的,那周复行岂不是来自地狱的?”
周复行正乐呢,没想到突然提到了自己,一下子就嚷了起来:“嘿嘿嘿!关我什么事!”
-
“小陆,刚才我看那个邹野都懵了。”女孩们已经到了宿舍,罗亦诚一边坐下,一边转身对陆之屿说话,“我知道你生气的点在哪里,但邹野和我们小树林是老乡,关系挺好的,他可能只是在开玩笑。”
“你刚才怼他好凶啊。”林雨欣跨坐在椅子上,“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就是显得好凶。”
陆之屿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我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说的话。而且,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监考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雨欣和罗亦诚都很莫名其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好姐妹就和邹野不对付了。
林雨欣迟疑地开口:“邹野他说话就是这样臭屁,其实他人挺好的……”
陆之屿专注地敲着键盘,准备把今天老师课上划的重点整理出来。
林雨欣知道她一定没听进去。
-
这学期很快落幕,迎来暑假。
今年的暑假较往常提前了两周结束,学院要求学生提前到校,开始专业的实习,地点在长白山,预计待十天。
坐车坐了一整天,到实习基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说是实习基地,其实就是个四四方方的破落院子。有两面是一溜的砖房,一面住学生,一面住老师,砖墙没有粉刷,裸露着,檐角挂着蜘蛛网。
另一面是院墙,坑坑洼洼的,很脏。另一面是铁制的大门,锈迹斑斑。
院子里疏疏落落地种着几棵树。
老师们每年都会带队来这里,他们已经见怪不怪,面上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辅导员张文生和学生们都懵了:这是危房吧,居然还可以住人?现在他们就要住进去!
进了危房里面,左手边是女寝,右手边是男寝。
推开宿舍门,陆之屿绝望了:墙面的白色乳胶漆已经掉了大半,皮肤不小心蹭到就会落下一层白。
房间内很潮湿,被子床单都是润的,像从洗衣机里脱干了刚拿出来。
四张上下床,一个桌子,充电孔里透出歪歪扭扭的霉迹。
林雨欣快要哭了:“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待十天吗?
晚饭时间。
食堂在院子的后面,与院子之间隔了一大块地。地是荒的,绿油油的,长满了野草。
两个小组坐一桌,按顺序来,第一组和第二组一桌,第三组和第四组一桌,依次往下。
邹野是第五小组组长,他和宇妹儿、李维早早地就到食堂坐下等待开饭。
邹野忍不住发牢骚:“我们好像在荒野求生。”
宇妹儿发自内心地说:“不至于……其实还好。”
李维闷闷地提不起劲儿:“和你们一帮大老爷们儿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待十天真的一点都不好。”
正说着,邹野看见门口有人进来了。
是陆之屿。和她的室友一起。
陆之屿本来就不矮,还很瘦,就显得更高了,穿着体恤和长裤,露出的一截手臂很纤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林雨欣一手挽着陆之屿仿佛会被折断的手臂,一手牵着罗亦诚,走进了食堂。
女孩们和也是刚到的吴俊升和周复行说了几句话,然后,邹野就看见他们五个人直突突往自己这桌来了。
邹野第五组,陆之屿第六组,他们俩人的组吃饭同桌。
陆之屿就坐他对面。
邹野内心: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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