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初遇

陆之屿浑身湿透回到宿舍的时候，她的两个室友吓了一跳。

时值十一月中旬，北方的这座城市刚下过初雪。

女孩的脸色苍白，脸上没有任何水迹，身体却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进屋时在地面留下一串溽湿的脚印。

陆之屿想对惊恐担心的室友们挤出一个微笑，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很努力，也只是脸抽搐了一下。

这一晚，睡梦中，陆之屿恍惚觉得自己再次掉进了湖里，身体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不停坠落，过去的两年一幕幕闪回在自己的脑海里。

金色的奖牌、白玫瑰、星空、针锋相对、小狗般的眼神……

陆之屿努力回忆，突然发现故事的开端比自己想象得要早。

只是，应该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

陆之屿刚下飞机就被冷风吹得一激灵。

立秋已过，虽然才九月初，北方的这座城市却起了凉风。

新生报道有两天，周六和周日。

陆之屿周日下午才到，她是学院里最后一个报道的新生。

陆之屿一到迎新点，负责迎新的学长学姐都眼前一亮——美女终于来了，比系统里的照片还要好看。

学长殷勤地替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学妹穿太少了。”

陆之屿想拒绝，但盛情难却：“谢谢。”

学长推着陆之屿的行李箱领着她去女生宿舍楼：“听口音来自南方？”

女孩点点头：“是。”

“长得这么水灵一看就来自南方。”

学长说话一股东北大碴子味，热情得过了头。陆之屿一边挠自己身后干燥的手背，一边尴尬地笑。

大一新生报道完毕后，系里所有新生第一次聚在一起，在一个大教室里，每个人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

几十号人做完了自我介绍，陆之屿只记得两个人。

一个男生，因为长得很帅，有点得意、有点臭屁、有点可爱。

他一上台女生们就开始窃窃私语。但陆之屿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

一个女生，也是因为漂亮。她一上台，男生女生就都忍不住惊叹——太美了。

女生的名字叫梁再冰，身材凹凸有致、黑发披肩、媚眼如丝，嘴唇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红苹果，带着一丝蛊惑。

“长这样可以出道了吧？”罗亦诚觉得这个女生甚至比自己的小偶像还要漂亮。

“这是小说女主角的长相。”陆之屿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见这么漂亮的人。

“我要长她这样我洗澡都不关门！”

陆之屿和罗亦诚一脸复杂地看着林雨欣，齐声说：“不至于……”

三个女孩坐在教室的后排，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躲开了自我介绍。

等所有人介绍完毕后，有人招呼着大家上前面拍一张合照。

陆之屿往前去到讲台，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前面朝讲台喊：“男生站后面，前面的女生蹲下来。”

陆之屿对着那个男生的背影说：“为什么不让女生站后面，男生在前面蹲下？”

那个男生转过身来。

像一块没经任何雕琢的璞玉，一张明锐的少年的脸出现，脸上展现出各种年轻的色彩，俊俏、飞扬。

他很高，比陆之屿家乡那边的男孩子都高。他略微低头看着她，那眼神像是陆之屿家里的小狗——在把它的玩具藏起来找不到时看向陆之屿的眼神——清澈、疑惑。

是那个长得挺帅气的男生。

邹野刚说完，没想到就有人提出了“异议”，他一转身就看见了陆之屿。

女孩纤细、白皙、淡漠，像是一株玉梨花，一出声就吸引了教室里大部分人的目光。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却淡淡的，有一种温润又冰冷的气质，美丽却让人心生退意。

邹野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孩。他确信，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她，她刚才肯定没上去做自我介绍。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又一个女生开口了：“对啊，男生也可以在前面蹲着拍照。”陆之屿闻声看过去，是梁再冰，那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两个女孩看了看对方，都露出了笑容。

美女都开口了，没再等人招呼，男生们自愿来到前排蹲下或者半蹲。

系里的第一张合影就是这样——前两排是半蹲或全蹲的男生，后两排的女生站得笔直，所有人或害羞腼腆或精神抖擞，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所有人相遇的地方，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

-

新生见面会结束的时候，月亮已经照着柳树梢了，街边的路灯投下的影子很淡。

灯光并不明亮，前路黑洞洞的，不知道隐匿什么。

回宿舍的路上，男生们正兴奋地聊着系里的女生。

“那个叫梁再冰的女生真漂亮！”开口的是赵晓宇，身材胖乎乎的，眼睛圆圆的，脸肉嘟嘟的，长得很像吉祥物,十分讨喜。

刚开学他就快速获得了一个外号——宇妹儿。

“确实漂亮，身材还好。”说话的人是一个精瘦且高的男生，叫李维。

周复行看了看周围，确保没有认识的人后，小小声的，好像做贼一样：“据说……只是据说，梁再冰整过容。”

他现在是代理班长，和所有人都打过照面，已经知道了一些坊间流言。

“啊——整的哪里啊？”宇妹儿表示非常震惊。

“你别空口鉴整容了，人就是长得好看了点……”李维觉得无奈。

“人就算整容又怎么了，”邹野懒懒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复行，“你就是整容了也是个麻瓜。”

“喂——邹野你那是什么看垃圾的眼神！”周复行气急败坏，也不能拿邹野怎么样，“嘴真毒……”

“那个和邹野唱反调的女生是谁？”宇妹儿引开了话题，“那个女生也老漂亮了。”

“她啊——叫陆之屿。”周复行说，“确实好看。”

陆之屿，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听口音不像北方的。”宇妹儿说。

“一看就是来自南方温柔乡水灵灵的小白花，就是小白花看上去冷漠得很。”李维在脑海中回忆着刚才在教室里陆之屿的样子，“感觉这个女生挺特别的，说不定她私底下活泼可爱。”

“你觉得呢？”宇妹儿用胳膊肘捅了捅突然安静下来的邹野。

邹野仿佛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他将路边的一块石子踢了出去，刚好击中了稍远处一棵树的狭长树干，脸上立刻浮现孩童般的笑意：“不觉得她好看，太瘦了，跟麻秆似的，我反正不喜欢这种的。”

李维笑着拍了拍邹野的肩膀：“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女生们回宿舍后立马收拾洗漱用品、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

这所大学的宿舍没有独立卫浴，洗漱得去每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洗澡得去宿舍楼外的公共浴室。

浴室里，互不相识的女孩们裸露着身体走来走去。氤氲的雾气里，白花花的全是肉。陆之屿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尴尬羞耻地想夺路而逃。

“系里的男生都不太行，歪瓜裂枣。”罗亦诚正在用搓澡巾狠狠地摩擦自己的皮肤，浑身变得通红。

“除了那个叫邹野的帅！”林雨欣在一旁补充道。

原来他叫邹野。

陆之屿只是点头表示赞同，她正和嘴唇上干燥的死皮斗争，并没有说话。

洗完澡回宿舍的路上，陆之屿去超市买了支润唇膏。结账的时候，她听见一旁有人说家乡的白话，一直干涸的眼眶倏尔变得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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