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很久。
我记得自己一头栽倒在床上的时候外边很安静。他们都出去吃饭了,我着实没有多余精力,只觉得自己闭眼就能睡到地老天荒。
我坐上车准备回宿舍的时候,贺儿走过来问我真的不饿吗,我当时几乎疲倦到神志不清,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真的不了,现在睡觉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饭醒了也能吃。
“还能吗?醒了,甚至以后?”
他似乎说了句这样的话,我不太记得了,想来是当时太累,也没听明白。
现在房门外还是很安静。他们大概刚刚进入梦乡——我几乎睡了一整天。
我渐渐回想起一些在睡梦中听到的谈话,似乎是亚轩说,兜兜转转,我们的窝一个个挪到北京,最后竟又分别飞回重庆来重逢。
还会有几个这样的重庆呢,我突然想。
我偶尔——请相信我,真的只是偶尔,也会想起自己待在重庆的日子。毕竟我们闲暇的时间越来越少,很难有机会思考已往不谏这类不必要的感怀,况且,我的每一次追忆总是因为曾经在这里以及最近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而难以顺利进行下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回的重庆很特别。
分明大多都是平日里相处的队友,三爷虽然不常和我们见面,但在朋友圈里的存在感实在太高,导致我真的看见他时反而并没有感悟出阔别已久的思绪。
不过想来也是,这一回的重庆当然特别,它特别就特别在——
我突然饿了。
你看,仿佛命运既定一般,我每一次想要仔细想一想什么,就有别的事情阴差阳错地来将它打断。
我踩着拖鞋,摸黑缓步挪动到冰箱旁边,打开柜门后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光亮,开始辨认有没有他们顺路打包回来的夜宵。我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几乎一整天,但饥饿感来得太快,别的剩饭我也能热一热吃。
最后我找到一份放在塑料打包盒里的炒面,打开盖子把它放进微波炉后直起背来的瞬间,我觉得自己饿得快要站不住,赶紧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
我发现桌上有一个摊开的本子。
纸张都是空白的,但显然它已经被别人翻看过,在灯下细看,不难发现一些页脚处的指印。
我想我可能知道这个本子的主人是谁,如果他还和以前一样执着于购买纯黑的磨砂外壳笔记本的话。
我似乎是本能地也拿过它翻阅了一遍,可惜确实一个字都没有记,我无从求证我的猜想,也不必为自己寻找不敢求证的理由。
我翻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炒面加热好了。
在发现有一页纸被撕掉的同时,我听见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我像是活在某部电影里,重要的剧情转折处已经有人为我配好画外音。
因为我同时发觉了最后那页纸上被不小心印上去的痕迹。
我几乎已经肯定是他,我从没见过人写字比他还要用力的,能让我看一眼就看出来上一张纸曾被写过字。
我决定先把拿炒面这件事情放下,去客厅的茶几上找来一支铅笔。我拓得很轻,也许我是在担心拓得太重反而看不出原本写的字,也许是不知为什么我的手腕有些抖,肯定是饿的。
我用铅笔涂了半张纸,才发现原来每一句话一开始的都是破折号,我还在想,一一是谁。
我尝试了很多次,还是不能将每个字都看清。
——愿他永远天真。可谁又能永远天真呢,说这句祝福的人也许才最天真。
——最好的男孩子?
——暴富。又是暴富,行吧,谁不想暴富。
——长大?我们谁没有长大呢。
——吊儿郎当,这个也太好认出来是谁了。
——成年人,丁儿确实快成年了。
——昨晚没有见面……那样的确不算见面吧,但,为什么要祝我平安?
——新认识,有意思。确实,我一开始也觉得翔哥很有意思。
如果不是我看了很久,我也不会发现这页纸的底部还有两行我忘记拓的字。
但我还没来得及接着拓,亚轩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眯着眼睛,朝卫生间走了一半路才注意到我。
“小马哥,你终于睡醒啦?”
我捧着本子,“嗯”了一声,又尴尬地笑了笑。
“你饿吗?踢——我们给你带了炒面,都说你可能爱吃。”
“我已经热好了。”我这才又想起微波炉里的炒面,赶紧站起身来去拿。
他似乎注意到了被我放下的本子,换了个方向朝餐厅走了过来。我看他一直盯着那个本子,顿时有些庆幸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将它反扣在桌子上。
“怎么不吃,你不饿吗?”他突然转过头看我。
我无法对他形容,我真的感觉不到饥饿了,又或者是我的胃壁已经在相互摩擦,因为此刻我大脑对此给出的反馈更加接近痛觉。
“哦哦,饿。”我放弃解释,机械地拿起筷子。这时我发现他的眼睛有点肿,亚轩眼睛一旦泛肿,就会显得特别明显。
我们相对无言。
“昨天你在后台急着借走的那个充电线——”他蓦地开口。
“哦哦,是你的?当时我和耀文说了一声。他说应该是你的我就用了一会儿,在我包里呢先在。”
“……是,但你不用给我了。我昨天找不到的时候一着急买了好几个。”
“……啊?为什么要买好几个?”
“总之就是你不用还给我了——”他突然捂住了脸又迅速拿开,站起身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贼,可能这种行为本身也不太光彩。但我的确是等亚轩又回到房间才敢翻过本子来继续看。
那两行字下笔格外重。
——祝你天天开心,得偿所愿。
——祝我不再经历分别。
这九个字下笔最重,即使不用铅笔我也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我像是宿醉的人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睡醒了。
原来我们的确见了面,原来我在延迟吃一顿再也不会聚齐的饭。
这感觉实在太奇怪,所谓分别,对我而言更像是把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走一个过场宣布一下。更不必说我因为生病,连最终的仪式感都没有体会到。
到底是多么天真的人,才会觉得能够不再经历分别?
至多不过是,我们再也无法分别。
但我竟也犯傻想要回祝,这一条你也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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